大学校园的那个夜晚不平静

那年秋，天已凉，夜已深，进入梦乡的我，突然被噩梦般的惊醒。宿舍楼道里一片吵杂，远处传来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着：

“快快快！起床喽！图书馆里揪出了现行反革命！”

我一个骨碌爬起来，健步冲出门外，顺着人流涌下楼梯，三步并作两步，疾奔学校图书馆。阅览室大厅里已挤满了人，透过拥堵的人群向里观望，厅中央站着一位图书管理员。此人年近退休年龄，骨瘦如柴，身材矮小，脸色苍白，“现行反革命分子”大牌子挂在胸前。牌上字体，挥洒自如，墨迹未干。

聚众现场，“打倒、斗臭”之类的口号声声震耳，直径划破午夜苍穹。管理员老太太早已被吓得哆哩哆嗦，只见她90度弯着腰，两只胳膊高高地向身后扬起，驾着蹩脚的“喷气式飞机”。混乱的人群将其推来搡去，如同摇晃煤球一般。此景此情，令人胆战心寒，目不忍睹。

窗外漆黑一片，室内喊声震天，心中惊恐莫名。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上牙打着下牙，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扒窗向里屋的资料室窥视，临窗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当天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领袖头像上，盖印着“请勿携出馆外”的标记。嗷！原来如此，这就是管理员老太太的“反革命 ”罪行？红色印章，铁证如山，无法抵赖。

当年，全国山河一片红，政治口号、语录标语，满天飞。每天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上，都布满了领袖的画像和最高指示。管理员每天要整理全校诸多报刊，不知要在多少报纸上打印这样相同的标记，工作忙乱中，她未必发现自己已经“犯了罪”。

我想，此人若是有意为之，何不借机泄恨之后销毁证据？岂能还会将这份张报纸公开悬挂在报架上？学校图书馆，人来人往，众目睽睽，如此轻狂愚蠢之举，不是自投天罗地网吗？管理员一时疏忽，工作上的失误，招致天飞横祸，一场灭顶之灾。一张报纸，就将管理员送进了“牛棚”，接下来的日子，是她接受没完没了的轮番批斗。

此案事发，校园里无论教师还是学生，个个诚惶诚恐。我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事事小心，否则，不知那一天，稍不留神，大脑短路，说错话，办错事，也稀里糊涂地被关进了牛棚！到那时，身上就是长着千张万张嘴，有口难辩，无人信，无人听，那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年，大学校园里实施阶级教育，逢事便无限上纲上线，令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文革中阶级斗争的残酷性和扩大化，致使人性变态，人格扭曲。人们何时何事会犯何忌？何时何地被何人出卖？实难预料。

那年秋，图书馆“印章”案件事发，令大学校园午夜骚动，人心惶惶。那年代，人心叵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