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哥哥】1
(2016-03-27 01:00:24)
典型的“六十年代生人“,属龙的,1964年生的哥哥,也是当下中国最有权力分子的其中之一。
权力跟势力不一样,势力是家族盘带,权力大多=际遇+个人奋斗+资本积累。你天生有势力,自然有权力;但你不会好不容易努力获得了权力,又有势力。势力属于国族的,权力分散于家。“有权有势”大概就这样递进而非并列。
际遇,包括遭际境遇和因缘际会,大概等于机会吧。不是哥哥赶上了好时候,而是他通过勤奋苦读而终于考上了一流大学进而成了“八十年代”延续至今的精英分子。再穷也要读书,意思是没政治和经济等社会资本为关系,那你只能经营文化资本了。这是农村户口的非唯一而极佳的传统晋身之路。三代不读书,赶不上一头驴,大概如此吧。不是“书”和“驴”的价值与效益多寡,而是“当驴做马”太苦了。
哥哥个子平均,一米七多一点吧。发达后,他爱忆苦而不思甜,大概中国人兼而有之的人若不惑之年而常缅怀少年听雨阁楼上。只是这“阁楼”在哥哥这里变成而来愤愤不平,大抵觉得自己作为老大,吃苦太多,受老的苛刻太多。此时你若为历史中人及其诸如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之类的法则而辩护,哥哥会很生气的,觉得没共鸣。
他很忧郁的。非忧郁也内向,能掏心窝子,借着酒,诉诉苦发发牢骚,抒一口闷气,也算唯一耿耿于怀的了。其实说穿了,也不过自卑而来的诉求。自卑包括许多种,中国人唯独对神格从无自卑,家国同构或政教一体的子民,所有的自卑只能是空间性的,即差序格局而成的空间战略。哥哥的内向或忧郁,岂不也是内心空间所弥散出来的思想和语言混杂的雾霾?
令哥哥最嫉恨的是死去的姥爷和姥娘了,因为大年初一他们就打发哥哥出去拾草。本来这年哥哥是去他们家,跟老两口一起过年吃好喝好的,结果成了干活的。那所谓的拾草其实也不算什么重活,就是从人家坟头上,将那些插上去的吊纸杆儿拔下来,拿回家烧火。这玩意不违法,也不触犯伦理,反正祭奠过了,那吊纸正好可以用来烧火做饭。我妈妈从小也被姥爷姥娘打发出去拔吊纸,至于哥哥而言,时隔了半个世纪,让你拔吊纸,说明我们的传统根深蒂固,更证明了这一百年间,其实草民过的还是混沌日子。
你妈能拔,为什么你不能拔?就因为你读了几天书、识的几个字?我姥爷军阀出身,不讲门户,也无所谓尊师重教,他只关心就瓶子和柴禾堆。我姥娘则只关心小手绢里的钱、饺子与带鱼这三味素。
哥哥很不痛快,以至于屁股上长了一个疮疤。这疮疤从此也成了我妈妈不断产生愧疚的根源,得不断给孩子解释,做好安抚工作才行。可哥哥,跟我父亲一样,大人不计小人仇,大仇不记记小仇,差别在于爷俩仇迹:一个长在牙上,一个刻在屁股上。
这笔账,哥哥算在了我妈妈头上,而于姥爷老娘无关了。除与他们死了而陈年旧账与利息一并化为乌有之外,也与父债子还的传习有关吧。谁叫我妈是家里说话算的呢?或者说,谁叫我父亲没本事赚来一分钱供孩子读书呢?兔死狗烹,大概如此吧。不是哥哥忘恩负义,心眼小,而在于这是唯一可交流的话题。
哥哥跟嫂子也交流这个,跟侄子侄女们也说这个,以至于他们不光充当注释人、阐释者,而复述起来,也栩栩如生,令你恍然中产生了某种对历史叙事的不信任。权力太牛逼了。
你哥哥属大龙的。我妈信这个,对属相之因果,说得头头是道。她属牛,而且八月十六,所以常愤愤不平,人家过节俺耕地。父亲属鸡,正月初八,我妈更以为不可思议,全国人民给你庆寿啊。我生于二月初三,我妈说青黄不接,啥吃的没你的份儿。想一想,倍觉哀愁无比,再活着还有什么劲啊。从此我就真死了,并以死人的口吻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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