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土】4
(2016-03-21 01:13:40)
原来那屋子用来盛放实验器材的,那水泥地面上总有一圈一圈的盐碱纹。两扇门上下牙床对不上,以至于下面总露出一个豁口。左边门内侧的墙角,有一个老鼠洞,直接通往隔壁的伙房中去了。很多时候,总羡慕那穿梭自如的老鼠,觉得它们活得好得意忘形,人却被那庞然躯壳囚住了。不过老鼠也不见得多么清廉奢靡,吃不了的馒头总要放在其洞口,生怕它们来咬我的书。饶是如此,隔了一个休息日,那床铺上总有几粒老鼠屎。夜里,常被梦魇住了,觉得老鼠在身上跑来跑去,只是摆脱不了,嘴干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混同蒙克的呐喊留下的余音深渊。天棚上贴满了破绽百出的泛黄报纸,时间以陈旧碎裂的形式表征着与中国历史叙事同样的美学本质。趴在床上,如果门开了左边那扇(右边那扇有插销),能看到隐约的水平面,小岛,淡蓝或藏青色的海岸线。我觉得幸福就像饥饿一样慵懒无聊而纯净体面。
许多个夜晚,不到子夜时分,乐土是无电光的。后半夜睡着了,才来。有月亮的晚上,乐土好似一艘一半沉默在淤泥一半浮出水面的船。如果有雾,如果这雾气银白色的,如果这银白色的雾凛冽寒肃,整个世界处于仙境与魔域之间,徜徉的身体语法,总要生成些许叹惋的,觉得美如此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所谓绝望,大致因了这难填的距离而来的吧。无关紧要的生,配不上绝望二字的,而死又是莫名无知的存在,这也意味着只有死才堪为美的极致。
乐土的树林或葳蕤葱郁,或稀疏绰约。倘若夏秋,蝉声渐渐退隐苍老了,那就到林间走一走吧。拎着一瓶酒,信步闲逛,或找一块沙地坐下,或依靠着树,或攀附到树杈上,听风,听草,听虫,听云的影子,听自己无所来由的那份荒蛮。这荒蛮在于千万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