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街的忧郁】2
(2015-11-07 21:10:06)我家的挂钟晚年时,每个月要慢十分钟。父亲掌管上弦或调时的权力,那个小把扭,只有他配使用,其他人摸都不行。
它的声音我很熟悉。响之前,先是咯噔一下,跟要咳嗽或发言的干部或老师差不多。权威都这样讲话。挂钟是报时的权威。
到底我们家有挂钟前还是后,也忘却了,总之依稀看到的挂钟,跑到了草垛里。又被人扒开草,抱了出来。附近的人都跑去围观,毕竟难得这么近距离观看公安抓小偷。不,按照挂钟所值,应当属于大盗,这大盗趿拉着没后跟的破胶鞋,被两个公安押着,瑟缩着走到草垛前,躬身扒开,而后浑身粘满草叶,将一台挂钟抱了出来,像是抱着一个老弱病残的红嘤嘤的私生子。
男人叫大胖嫚男人。他女人又胖又大,而他又罗锅又瘦,——要么原来人高马大,结果跟大胖嫚连着生了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后,硬是被压迫成了一头窝窝囊囊的骆驼。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大盗,如此卑琐窘态,与印象中的彪悍形象绝然不符。最终,从监狱放回来后,他彻底站不起来了,整天蹲在有阳光的地方,近似唾余。
蹲着的便利即与影子关系密切,距离最近。想来我家的挂钟也如此,它老了,它犯错了,它蹲着了,它的指针被影子黏住了,它每天要跟猫一样跑进草垛取暖,所以才渐渐跟不上缩头乌龟王八蛋的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