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台录:我妈妈的一生】2
(2015-10-21 01:20:56)
标签:
育儿 |
姐姐结婚“回四”的那天,国民大姆掌厨,我妈妈烧火。那天大姆炸了里脊肉,好吃极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到晚上好像还吃过了,自后再没遇到那味道。喝酒的人有坐在窗台上的,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后背和撞人的喧闹声。父亲只要喝酒,就目不斜视,趔趔趄趄地进出,只是眼睛红了,很吓人。我和哥哥偷着骑自行车出去了,姐姐出嫁后,这自行车就属于他了;他离家后,这自行车才能轮到我。那天我们把自行车脚蹬摔进去了,以至于蹬不动了。于是我们两个扶倒车子,捡了大石头非常狠毒地使劲往外砸那脚蹬。那声音和动作,让人心疼,最终砸过的地方长锈了。有人说,用大木棍向外别一下即可。后来我们就这样做了。
妈妈19岁来的我家,这年父亲23岁。他们住在糠市胡同懒水井边,等我记事时,那老房子还在,我是唯一一个出生在新房内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没见过“奶奶”的人。她连坟地都没有,至于照片,我爷爷比她死得晚许多年,也没留下一张照片。“懒水井沿”是妈妈常用的一个地理名词,用以概括那段生活。记得那井上长了一棵大槐树,槐树根部依靠着一个厚大的磨盘。难道他们就吃这里的水吗?懒水苦涩,只能洗衣洗菜。
“我奶奶”很会过日子,宁臭毋吃。正月家里来客人了,大致几片肉放在菜上,客人不吃肉,吃菜,吃完了,客人走了,那肉就挑拣出来,留待下一次的下一次的下一次的下一次直到肉融化成了某种液体。后来读河南籍作家张锐强的小说,才发现某种匮乏时期的饮食文化“共同性”。我妈妈还讲到“你奶奶”把鸡蛋放臭了,也舍不得吃,让“你爷爷”骂了一顿。我爷爷只能骂一句“他妈妈的”,却不会打人。他连猫狗鸡鸭猪之类的都不打,甚至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根草,一张碎纸,他也不忍心踢开,而是捡起来,或弃之一边,或带回家。他死后的床下,有一沓子叠好的各种各样的破纸。感觉这是他唯一的遗产。——有我写过的吗?
我妈妈要了一冬和一春的饭,才度过了“60年”。这是她讲述不尽的话题。这话题重复无数遍,我也爱听。我妈妈的叙事(编缀、虚构、回溯、复述、描画、刻写、纪录、超灵、胡诌)能力,就像那锅台,能无中生有,能有中生色,能色香味俱全,能超时空电光石火,能跨国际光怪陆离。我谁也不服,只崇拜她,因为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前一篇:【锅台录:我妈妈的一生】1
后一篇:【锅台录:我妈妈的一生】3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