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与窗,梦魇与欲灭,过渡与补充:斯维德里盖洛夫的角色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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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头】
【卖唱女】……
拉斯科利尼科夫径直走上X桥,站到桥当中的栏杆旁边,用两个胳膊肘靠在栏杆上,举目远眺。和拉祖米欣分手后,他已衰弱到这种程度,好容易才来到这儿,他想在什么地方坐下来,或者就躺到街上。他俯身对着河水,无意识地望着落日最后一抹粉红色的反光,望着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渐渐变暗的一排房屋,望着左岸沿河大街某处顶楼上远方的一个小窗户,有一瞬间落日的余晖突然照到小窗子上,于是它闪闪烁烁,好似在火焰中一般,他还望着运河里渐渐变黑的河水,好像在仔细端详它。最后,一些红色的圆圈儿在他眼里旋转起来,房屋似乎在动,行人、沿河大街、马车———这一切都在四周旋转,跳起舞来。突然他颤抖了一下,或许是一个奇怪的、怪模怪样的幻象才使他没有再一次昏倒。他感觉到,有人站到了他身旁,就站在他右边,紧靠着他;他看了眼———看到一个身材高高的妇女,头上包着头巾,椭圆形的脸又黄又瘦,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微微发红。她直盯着他,但显然什么也没看见,也没看出有人站在那里。突然她用右手撑着栏杆,抬起右脚,越过栅栏,然后又把左脚跨过去,纵身跳进运河。肮脏的河水向四面让开,转瞬间就吞没了这个牺牲品,但是一分钟后那个投水的女人又漂了上来,随着奔流的河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游漂去,头和脚都没入水中,背脊朝上,已经弄乱了的、鼓胀起来的裙子,像个枕头露在水上。
这段时间,这一个月来,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心力交瘁,对类似的问题现在已经不能作出任何别的决定,他惟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那么我就杀了他”,他怀着冷酷绝望的心情想。他心情沉重,感到压抑;他在街道中间站住了,朝四下里望望:他走的是哪条路,这是上哪儿去啊?他正站在X大街上,距离他刚刚穿过的干草广场有三十或四十步远。左边一幢房子的二楼上是一家小饭馆。所有窗子全都大敞着;根据窗内来回走动的人影来看,小饭馆里已经座无虚席。大厅里歌声婉转,黑管和小提琴奏出悠扬的曲调,土耳其鼓敲得热情奔放。女人的尖叫声时而会传入耳中。他感到困惑不解,不知为什么竟会转到!
大街上来了,本想转身回去,突然在小饭馆最边上一扇开着的窗户里看到了斯维德里盖洛夫,斯维德里盖洛夫嘴里叼着烟斗,坐在靠窗一张茶桌旁边。这使他十分惊讶,可以说是大吃一惊。斯维德里盖洛夫正在默默地观察他,仔细打量他,这也立刻使拉斯科利尼科夫吃了一惊:似乎斯维德里盖洛夫本想站起来,在还没被发觉之前悄悄地溜走。拉斯科利尼科夫立刻装作仿佛没看到他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一旁,可是还在用眼角盯着他。拉斯科利尼科夫的心忐忑不安地怦怦地狂跳。一点不错:斯维德里盖洛夫显然不愿意被人看见。他从嘴里拿出烟斗,已经想要躲起来了。可是,站起来,推开椅子以后,大概突然发觉,拉斯科利尼科夫已经看见他了,并且正在观察他。他们之间发生了与他们在拉斯科利尼科夫家初次见面时十分相似的情景,当时拉斯科利尼科夫正在睡觉。斯维德里盖洛夫露出了狡猾的微笑,笑容越来越舒展了。两人都知道,他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而且在互相偷偷察看对方。最后斯维德里盖洛夫高声哈哈大笑起来。
【卖唱女】
只剩了他一个人以后,和平常一样,走了二十来步,他又陷入沉思。上了桥,他在栏杆旁站住了,开始眺望河水。这时阿芙多季娅·罗曼诺芙娜正站着注视着他。
他在桥头就遇到了她,他没看清,从她身边走过去了。杜涅奇卡还从来没在街上看到他像这个样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站住了,却不知道该不该叫他。突然她看到了从干草广场那边匆匆走过来的斯维德里盖洛夫。
【枪】
然后斯维德里盖洛夫正好在半夜过了X桥,往彼得堡那个方向走去。雨停了,风却在呼啸。他冷得发抖了,有一会儿工夫,他怀着一种特殊的好奇心,甚至是疑问地望了望小涅瓦河里黑乎乎的河水。但是他很快就觉得,站在河边冷得很,他转身往X大街走去。他已经在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
大街上大踏步地走了很久,几乎走了半个钟头,黑暗中,不止一次在那条用木块铺成的路面上绊倒,可他还是怀着好奇心不停地在大街右侧寻找着什么。不久前他曾从附近路过,在这儿某处,已经是大街的尽头,看到过一家木结构的旅馆,不过相当宽敞,旅馆的名称,就他所记得的,好像是叫阿德里安诺波利。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这样荒凉的地方,这家旅馆是个相当显眼的目标,就是在黑夜里,也不可能找不到它。这是一座已经发黑的、很长的木头房子,尽管已经很晚了,房子里依然灯火通明,看得出里面还相当热闹。他走了进去,在走廊上碰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他问那个人有没有房间。那人打量了一下斯维德里盖洛夫,精神振作起来,立刻把他领到很远的一间房间里,这间房子又闷又狭小,在走廊尽头的一个角落里。但是没有别的房间;全都客满了。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疑问地望着他。
了主意。可是窗边有一股冷气和潮气;他没站起来,拉过被子,
裹到自己身上。他没有点上蜡烛。他什么也不想,而且也不愿
想;然而幻想却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一个个思想的片断,没头,
没尾,互不连贯,稍纵即逝,一闪而过。他似睡非睡。是寒冷,
还是黑暗,是潮湿,还是在窗外呼啸的风,这一切都在他心中激
起对幻想强烈的爱好和渴望,———可是浮现在眼前的却总是花。
是炎热的,是个节日———圣灵降临节。一座英式豪华精致的乡村
住宅,花坛四周里鲜花盛开,花香袭人,住宅周围是一垅垅菜
畦;蔓生植物爬满门廊,台阶上摆满一排排玫瑰;一道明亮、凉
爽的楼梯,上面铺着豪华的地毯,两边摆满栽种着奇花异卉的中
国花盆。他特别注意摆在窗口的那些盛着水的花瓶,一束束洁白
的、娇嫩的水仙插在花瓶里,碧绿、肥壮的长茎上垂下一朵朵白
花,花香浓郁。他甚至不想离开它们,但是他上楼去了,走进一
个宽敞明亮的大厅,这儿也到处都是鲜花:窗旁,通往凉台的门
敞着,门边到处都是花。地板上撒满刚刚割下的芳草,窗子都敞着,凉爽的微风送进清新的空气,窗外鸟鸣嘤嘤,大厅中央,几张铺着洁白缎子台布的桌子上停放着一口棺材。这口棺材包着那不勒斯白绸,边上镶着厚厚的白色皱边。用鲜花编成的花带从四面环绕着棺材。一个小姑娘躺在棺材中的鲜花中间,她穿一件透花白纱连衫裙,一双好似用大理石雕成的手叠放在胸前。但她那披散开的头发,那淡黄色的头发,却是湿的;头上戴着一顶玫瑰花冠。她那神情严峻、而已经僵化的脸的侧面也好像是用大理石雕成的,但是她那惨白的嘴唇上的微笑却充满失去了稚气的无限悲哀,而且带有沉痛的抱怨的神情。斯维德里盖洛夫认识这个小姑娘。这口棺材旁既没有圣像,也没点蜡烛,也听不到祈祷的声音。这个小姑娘是自杀———投水自尽的。她只有十四岁,但这已经是一颗破碎了的心,这颗心因受侮辱而毁了自己,这样的侮辱吓坏了这颗幼小、稚嫩的童心,使它感到震惊,不应遭受的耻辱玷污了她那天使般纯洁的心灵,迫使她从胸中冲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喊,但是长夜漫漫,黑暗无边,虽已开始解冻,却还潮湿寒冷,而且狂风怒吼,这一声遭受无耻凌辱的呼喊并没有被住何人人听见⋯⋯
【幼女】
【最后的涅瓦河】
乳白色的浓雾笼罩在城市上空。斯维德里盖洛夫在用木块铺
成的又脏又滑的马路上往小涅瓦河那个方向走去。他仿佛看到了
一夜之间涨高了的小涅瓦河里的河水,仿佛看到了彼特罗夫岛、
湿漉漉的小路、湿淋淋的草、湿淋淋的树和灌木丛,仿佛看到了
那丛灌木⋯⋯他遗憾地去看一排房子,为的是想点儿什么别的。
大街上既没碰到一个行人,也没遇到一辆马车。那些关着百叶
窗、颜色鲜黄的小木屋看上去凄凉而且肮脏。寒气和潮气漫入他
的全身,他觉得身上发冷了。有时他碰到一些小铺和菜店的招
牌,每块招牌他都仔细看了一遍。木块铺的路面已经到了尽头。
他来到一幢很大的石头房子旁边。
【枪】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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