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哪一种情况下都不曾有过通常人们称之为一个“事件”的那样的事儿

多年来这股热情曾经完全占据了我并推动我前进，现在我感到心里极度空虚。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在我的面前有一个体积庞大的又乏味的观念以一种冷漠无情的姿态安顿下来了。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可是当时我不能正视它，它是那么地使我感到恶心。这一切对我来说均和梅尔西爱胡子上的香味混在一起。

于是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我身不由已地倒在长凳上，我甚至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了；我看见周围的颜色围绕着我缓慢地转动，我想呕吐。就这样，从那开始恶心就没有离开过我，它把我逮住了。

他的蓝布衬衫在咖啡色墙壁的背影上很快活地突了出来。这也一样，这使我产生恶心，或这不如说，这就是恶在我身上，我感觉到它在那里，在墙上，在背带上，在我周围的心。恶心并不每个角落。它与咖啡馆已经合为一体，是我在它的里面。在我的右边，温暖的包裹开始发出响声，它一双双臂膀挥舞起来了。

过一会儿，乐曲的叠句就要到了：这部分是我格外喜欢的，我喜欢它那陡峭的手法，它在向前冲就像悬崖伸向大海一样的手法。眼下，演奏的就是爵士乐，并没有曲调，正好是一些音符，是无数个短小的颤动。这些音符的跳动是不知疲倦的，一道不可改变的命令使它们产生，又摧毁它们，永远不让它们有时间再出现，为它自身存在下去。它们奔跑着，互相推挤着，它们在经过时给我一个短促的刺激，然后就自动消失。我很想把它们留下来，可是我知道，假如我能够把它们中的一个捉住，在我的手指间就会仅仅留下一个下流的萎靡的声音。我必须接受它们死去；这种死亡，甚至应该是我的愿望。因为感受很少的比这更难受更强烈的印象。

我开始感到温暖，感到舒畅。这还不是什么异常的事，这只是恶心的一个小小幸福———这小小的幸福就躺在粘滞的水坑底层，在我的时间深处———那是淡紫色的背带和被捅破的长凳的时间———这小小的幸福是由广大而柔弱的片刻构成的，它从边缘扩大成一滴油。刚刚生下来，它就已经老了，我觉得我好像认识它已经有二十年了。

再多一点，我就落到镜子的陷阱里去了。我躲过了它，却又落到了窗玻璃的陷阱里。我无事可做，双臂下垂，走近了窗子。看到建筑工地、栅栏、旧火车站———旧火车站、栅栏、建筑工地。我那么用力地打呵欠，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用右手拿着烟斗，用左手拿着烟盒。我可能要装满这只烟斗。然而我没有做这个的勇气。我的两臂下垂，我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那个老太婆使我感到厌烦。她固执地头昏脑胀地碎步小跑。有时，她像受了

惊吓一样停下，好像一个看不见的危险轻轻地拂过她。现在她走到了我的窗口下面，风把她的裙子吹得紧贴着她的膝盖。她停下来了，整理她的围巾。她的两只手在不停地在颤抖。她又走了，现在我只看见她的背部了。母老鼠！我猜想她要向右转到努瓦尔林荫道上去。这样她就有一百米的路程要走过，像她那样走法，她得花上整整十分钟才能走完这段路，在这十分钟里我要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额头贴着窗玻璃注视着她。她要停下来二十次，再走，再停下来⋯⋯

我看见将来，将来就在那里，停落在街上，几乎不比现在更苍白。将来有什么必要实现呢？这将会带给她更多的什么呢？老太婆踉踉跄跄地走远了，她停下来，用手拉一下离开她的头巾的那一束头绺。她走着，她刚才在那里，现在她在这里⋯⋯我茫然失措，我看见她的姿势了吗？还是我预想到了她的姿势呢？我就再也分辨不清现在或将来了，然而，这在延续着，它在一点点地实现着；老太婆在荒凉的街道上向前走着；她移动着她那沉重的

男式大鞋。这就是时间，完全赤裸裸的时间，它缓慢地来到存在中，它要人们等待它，而当它来到时，人们又厌恶它，因为人们感到它已经到那里很长时间了。老太婆走近街的拐角，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小堆黑布了。那么，是的，我很愿意这样，这是新鲜的，她刚才并不在那里。可是这是一点褪色的失去新鲜味的所谓新鲜的，永远不能当场捉住。她就要转过街的拐角，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