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用手走路。不是爬，自然是人。他说人话，他是男人。他是不健全的男人。残缺仅部分，声音、表情、装束，男人的。

   地上的痕迹，是畜类的，不知名的。

   来自于两条小板凳的腿。

   在隐喻中借喻，借喻攀附于隐喻中。

   人都厌憎他，所以只要看见他的影子，赶紧关上门，但不放狗。放狗为恶，平庸之恶的穷凶极恶。善有个限度。

   无助与无视相辅相成，但不能说不。拒绝仅局限于关门大吉，犹如对待风雨云月。

    

   跟随他的踪迹，独一无二的踪迹。

   我想过这样的生活。混沌的生活，善恶不分的生活，净化与肮脏为伍的生活。很多年来，这人支撑了我的残缺世界，那就是拥抱失败并亲吻它，但绝不要战胜它。它是唯一的荣耀，而非耻辱。

   你审视它，你热爱它，你倾听它，你融化它，你眷顾它，它就是死亡。

   它退隐并换了一副姿容。另一种语言。打摺的语言。

   

   他住在旷野中。他在沟底。他在桥下。他在草堆里。他在自然中。

   他餐风饮露。他不偷不抢，不厚脸皮，也不自轻自贱。

   他孤傲地双手滑动带了四个轮子的坐板——很多年来，你渴望制造一个滑冰板……熙攘的街头，这样的肉块匍匐在上，滑动在人行横道上，阅读着无知者无辜者无罪者无聊者无心者……的鞋子及其寒碜而浅薄的富裕生活。

   在时间碎裂的镜面上，总有灰尘污垢、匮乏欠缺暗中嗤笑着困窘中的阴影囚犯。

   一个黄昏，我们展开了对话：

   ——谁干的？

   ——自作自受的。

   ——为什么不死？

   ——死不让我死。

   ——难受？

   ——不难受是假的，难受难以说出。

   ——怕不怕？

   ——不在乎，也就无所畏惧。 

   ——饿不饿？

   ——饿有很多种，我的手不饿，脚的部位已餍足。冷也如此。苍白的滚烫和惯性的寒暄，比冷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