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虚无是有所望……

操场也是草场，一个篮球架跟大象骨一样，卧在草丛里，一头黄牛拴在上面，咋一看以为牛在祭奠化骨的牛祖宗。只是它随着甩动的尾巴而探头露出的反刍动作，表明了它自得其乐呢。当然，还有几只白鹅，隐藏在草里，——咋一看，还以为是花圈呢。有蝴蝶或蛾子因受惊而骚动。那人背对着门，居高临下蹲着看牛，看鹅，看蛾子和蝴蝶，看草，看远处的海岸线，看孤岛上浮动的银杏树扑朔的虚影。

——这牛是母牛，一年生一头小牛。

——这鹅每隔一天下一个蛋。

——都很争气。

——畜类都争气。

——小牛冬天卖了，价格好。鹅蛋也很贵。

……啰里啰嗦了半天，最终营造了一幢高大的房子，两个孙子，还有一群牛，一群鹅。——他衔着烟袋、咧着满口黑牙笑了。那脸也是黑的，可能肝癌初期的征兆。

草场也是操场。孩子们围绕着那个独存的篮球架在一圈空白地上打篮球。有时球会飞入或滚入草中，他们就进入草中扑腾一会，溅起许多蚊蚋或蛾子。

2虚无是无所望……

出了西门，进入小街；如果出了北门，依然进入小街。西门和北门，都是小街。藏污纳垢的小街，园区的排泄口。跟着他走，拐过锅炉房，穿过几棵树打造的卵石甬道，踏过零零散散的竹签，鼻子引领着你们，你们是鼻子的奴隶。鼻子塑造了你的感官世界，你是口味线上的一串标点。鼻子是无主体的盲客。地上斑驳的黑油，看似眼睛最初揭橥了烧烤摊的位置，实质是鼻子做出的填空题。药店里的人，隔着玻璃，呆愣愣地看着什么；从地下市场出来的人，捎带着一股阴冷的酱菜味。大小世界开始于一个奇点，并自行生成圆形轨道。如果……只有……因为……要么……而且……世界的秘密链接。欲望环环相扣，鼻子穿针引线。青年旅社的外墙，有一道铁板楼梯，如同美洲野牛弯曲的黑角，尖锐的勾引，常被梧桐树叶的萧鸣消解。如果顺着路口的电线杆子往西走，走到大天桥边，往南，进入了黑暗街区。穿过天桥下的斑马线，不远，上山的那一段区域自然形成了鬼市。疯癫的满清格格的后裔，用磔磔的浪笑虚构出了离奇古怪的骷髅秘史。

3虚无导致呕吐

吐出蛔虫的孩子，趴在母亲背上，走过大街。尘土跟着他们，他们没有影子。白花花的大街，白花花的灰尘，白花花的阳光，白花花的声音，——他们没有影子。褪掉影子的只能是死，没人见过死，所以需要经由虚无。虚无趴在母体的背上，成为一个母题。这个母题如此轻盈，以至于支撑不了先行的主题。现在他们去往医院，现在他们浸泡在来苏水的味道中，一场白花花的干燥的大雪嫣然飘零。蛔虫从耳孔里钻了出来。蛔虫悬挂在鼻孔里。蛔虫从眼球中攒射出来。蛔虫顺着头皮葳蕤摇曳。呕吐殆尽的喉咙和腹腔，以涸辙之鲋的喘息做生的表征。——死亡并不在场。死亡是被嵌入的存在。

4与耶稣一同被钉死的两个强盗

时间：某个晚上。

地点：南方某小旅馆房间里。

人物：两个男子，一瘦高个，一矮个。瘦高个北方口音，矮个南方口音。高个靠窗站着，观众只能看到一个背影，矮个面对舞台蹲在马桶上。

高个：你好了没有（捶了几下窗框）。

矮个：……等——等一会，——哎呦，吃坏肚子了。——你呢？

高个：我他妈早就憋不住了（捂肚子）。

矮个（哼哼）：再再等一会。

高个：你快点行不行，我真憋不住了！（转身）（蹲下）

矮个（反手摁马桶）：……哎哟……

高个（哼哼）：哎呦…疼死了。

矮个（扯手纸）：马上好。

高个（窜到矮个身前，蹲下）：快快快！

矮个（闪躲）：我还没利索啊…你！

高个（一把拉出双手提着裤子的矮个）：快快滚、滚出去！

[矮个窜到右窗帘看不见的角落，一会儿出来了，蹲着，然后依靠窗下沿墙坐下

矮个：等会去找那摊主算账！

高个（反手一直摁马桶）（紧密空荡的水声与他的表情保持某种戏剧性的谐振）

矮个（抽烟）：长这么大头一回啊，这次非揍死他们不可！

高个（手托着腮帮子，膝盖在哆嗦）：真撑不住了，好汉顶不住一泡稀啊。——找也没用。弄完，还是去做正事要紧。——哎呦……（手哆嗦着去摁马桶）

矮个（嗤）：窜稀成这怂样，还能干正事？走都走不动了。

高个：瘸子参军——精、精、精神好。

矮个（嗤）：哈哈哈（嘎嘎）……笑死我了，他妈的，笑得我肚子疼。——哎呀，这一笑，肚子不咕噜了。好多了！

高个：过来，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矮个手撑地，爬过来，然后手抓着厕所门把手，站起来。右手紧攀附在门上，一手伸向高个。

矮个：抓着我，快点！

[高个呻吟着，一手抓着矮个的手，一手使劲往上拉裤子。

[两人搀扶着，一头抢在了床上。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