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模仿自己的声音,我的声音在重现旧时光的声音,旧时光的声音遗落在不知名的所在,没一张照片能复苏那凋谢的音符,哪怕张开的嘴唇或遥看近似无的眼睛。
嘴唇上有无数的洞,我有咬嘴的习惯。咬嘴之前要撕嘴皮,嘴皮常年似乎缺乏一种叫维生素的东西,某年一头摔在粪堆上,才发现两手全是黄莹莹的鸡粪浆。
我在不断地洗手,我在模仿隔壁那个学地理的病态儿的动作,——他每隔十分钟要出来洗一次。他没吃过屎,他没触摸过脏污,他更不受贿和行贿,他仅仅洗个不停,就像走廊歌手或傻子不定期的呓语。
我在模仿一种净化仪式,却又找不到负罪的渊源。仪式仅成为单一的动作,即意味着洗礼从未出场,它无法沉淀为一种集体无意识熏染出来的个体行为。我仅仅通过病态儿的洗手而感到自己的不洁。问题在于,我吃过的动过的任何东西,似乎从未在手上留存记忆。我仅仅为了遗忘而模仿洗手这一动作本身进而重复也成了无差异性的草履虫行径。
我梦见了那位大师。大师正在跟另一个人吃饺子。当某人让我带着他去见大师的时候,大师残缺的牙床,正敞露开来,用挖掘机般的长臂,将一个饺子夹住了,抖抖擞擞地准备铲向那个黑洞。——大师早已很富有了,为何吃这种不流油的饺子?大师集聚粪便与集聚钱财以及挟起一只贫瘠的饺子,这诸种元素的堆砌,好不冗赘,反倒令人感觉到了无剧情的极简。极简主义走到这里,骤然感觉到了寒碜。极简的寒碜,即意味着主义的退场,也表征了一种骨子里难以剥离的萎缩和干巴。干巴的是欲望吗?欲望之壑,是否意味着这一条裂隙比东非大裂谷和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邃,深邃到一定程度,其实就是你在地上画出来的一条虚线抑或孙猴子横着金箍棒划出来的一个憋屈的圈。这个圈子进入到阿Q的手里,也成了达·芬奇偶尔用左脚变出来的蛋。
记得跟大师敬酒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单腿下跪与双腿下跪之间的差异何在?跪下的语义是否是繁复参差的?不得而知,记得大师伸出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腕,将杯子高举,然后那酒撒了一点,在地上,形成某种祭奠的寓指,——是否意味着大师默认了我的跪拜进而回归了传统意义上的师徒关系?
他忽然成了黑衣下散发着光魅效应的高人。他不动声色地缩回手,而我竟然张开嘴,接纳了部分洒出来的酒水,——是否意味着我的可笑、局促、尴尬、羞赧与胆怯,一并沾染了某种难以洗涤掉的节俭或爱物?
神秘的在于并无神秘出现,仅仅一整套手足的动作,也表明这个语系的构词法,充满了更多的扌手旁。悲哀之处即在于此,而更令人恐惧的在于你永远洞悉不了这透明背后的帷幕。
在这里,人是活着的目光荧荧的骷髅架子。我相信,大师一样,素朴到了奢侈和纵欲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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