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任务，某区域出现一小伙身份不明的人，需要监视。队里经常搞紧急集合，因为老魏特喜欢晚上睡一觉后，来个突然袭击。他老婆很胖，晚上睡觉老打呼噜，老魏鼻炎挺重的，也打呼噜。老魏养精蓄锐了一会，大概凌晨两点左右。他觉得睡眠时间足矣，就开始搞紧急集合，相当于他的晨练。训话完毕后，再狠狠批评了几个拖拉犯与迟到者；此时天已近黎明时分，连公鸡都不打鸣了，老魏吃早饭了。吃完早饭，抽根烟，躺一会，上班时间也就到了。上班时间他也无所事事，除了擤鼻涕就是咧着腮帮子、很夸张地打电话。中午和晚上一般有饭局，实在没辙了，他就搞紧急集合。搞监视，这可是头一回。

全中队百八十号人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要加入到监视小组来。老魏让大家写决心书，从中择优录取。当然，党团员优先。最终他选了四个团员，渑池小季，二姑娘小兵，四眼驴虾米，外加上我。全队总共四个党员——老魏、老尹、政委老芋头和小保长。——你看这四个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是傻就是残废，不是残废就是变态，不是变态就是傻，总之，百分百脑瘫。

挺激动的。太他妈激动了，晚饭时那手一直在哆嗦，与守寡多年的小光棍跟聊发少女狂的老寡妇第一次约会差不多。朝也盼暮也盼终于盼来了脱颖而出的这一天，不容易啊。说不定今年的一等奖金指标就此到手了。再看那三位特务组成员，跟我差不多，小季上了八次厕所，弄得裤裆湿漉漉的；虾米则蹦蹦哒哒，又是秧歌又是戏；二姑娘小兵，属于家里五姐妹之下的唯一男孩，只能通过咀嚼糖块来化解紧张。当然，大家伙也跟着沾光了，个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跟吃了癞蛤蟆的蛇差不多。边吃边嘲讽这四位傻逼，——绝对是羡慕嫉妒恨。

大概十点钟，我们整装待发了。老魏坐镇大后方，担任总指挥，来了一辆带篷大吉普，老尹带队。进篷后，都规规矩矩坐好了，老尹把门帘放下来了，眼睛掉进了黑洞中。老尹很严肃的声音：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咳嗽擤鼻涕，不许打盹拉屎撒尿，不许丢失武器，不许分神要全神贯注，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是非常狡猾的，他们狡兔三窟不见死尸不落泪——听明白了没。——是，听明白了！好，小季和小兵一组，这是你们的望远镜。虾米和套子一组，这是你们的望远镜。枪每组一支，——没子弹。——再强调一遍，注意力要集中，听从我的命令，不许走漏任何消息！

老尹拍打了一下驾驶室，车子开动了。

也不知拐了多少弯，大概进入了一个极为偏僻的黑暗街区，车子停下了。老尹敞开门帘，安排我们趴好，然后他单膝跪在我们中间，手里拿着一个很牛逼的望远镜，另一手拿着一个刺啦刺啦响的对讲机。现在我们全神贯注，眼珠都舍不得眨动。我和小季各自手持望远镜，将镜头按照老尹的手势，对准了那条好像死胡同的地方。

路口山墙上有个昏黄的路灯。静悄悄的。很长时间看不到一个人影。车子更是罕见。——太神秘了，北京竟然还有这种地方，怪哉！正这么想着，老尹手指使劲晃动了以下，轻声道，注意目标！而后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老B老B，我是小A我是小A，听见了请回话……我们已进入指定地点，听候指示……明白明白……

路灯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左顾右盼，后来装作逍遥的样子，叉着腰，嘴里烟头一闪一闪的。我们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将此目标用眼睛钉死在墙上。不久那人进入了胡同。地上的烟蒂，瞬间寂灭了。此后，陆续有几个人从胡同里晃出来晃进去，都急急忙忙的，没法揣摩他们的行藏和动机。

半个小时换一下望远镜。现在我趴在虾米旁边，手里端着枪，靠胳膊肘支撑着，朝那胡同口瞄准。——注意，目标又出现。果然，刚抽烟的那人又出来了，嘴里又叼着一根烟。他刚出现在灯光下，从另一侧过来一辆自行车，车子上的人见胡同口有人，就下车了，二人似乎在说话。从背影看，那是个卷发女人。二人说了一会话，那男的接过女人手里的自行车把，与之并行被胡同吞下去了。——他们在从事不法交易，这就是我们今晚盯防的重点对象，老尹轻声道。老B老B，听见了请回话……我是小A……目标已出现，……听候指示……明白明白……

12点多，我们才回去。鉴于大家非常辛苦，老尹请示了老魏后，准许我们明天不上岗。

也不知隔了几百年，有一天晚上我出南门瞎溜达，顺便找刚认识的老丛师傅玩一玩。刚过马路，进入南面那片平房，忽然感觉这地方好熟悉，似乎以前来过这里，越看越像，后来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搞监视的那条死胡同么。这么想着，就打听老丛师傅的家，结果有人指给我的正是这条死胡同。老丛家在最里头。他不在，儿子在家，正在看台球呢。坐了一会，老丛和老婆先后下夜班回来了。——我操，这俩人推着自行车走在一起的样子，跟他妈那晚上监视的从事“不法活动”的俩“狗男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