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他长臂猿。的确，他不光胳膊长，双手垂膝；耳朵也长，脖子也长。只有脸小倒三角形，极为瘦小。长臂猿从十岁就停止了生长，时间擦身而过，从此忽略了他。但死亡还记着他，未来某一天，他将投入其怀抱。

    十岁开始，他的父母就开始为他操心。所谓操心不过为了传宗接代，如此而已。这是好事，至少长臂猿是个男孩，身体长短不再发育，但生理功能潜移默化中完成了与常人一样的各种过渡、递进与转折。三十岁这年，他结婚了。

    那是一个痴女，名字叫小青。

    长臂猿的父母给了痴女小青家很多彩礼，才将她娶进门。

    全凤凰镇的人都来喝酒，为他们祝福。

    痴女小青似乎正常了许多，大概结婚冲一冲，人都会变得正常。不正常的在于独自一人于旁人眼光中所体现出来的举措。人无法理解人，镜子无法理解照影，大概如此吧。

    三年后他们生了一个很正常的孩子。这孩子长到五岁时，死了。

    叙事无关细节。也提不出什么问题来。它只能以简化至极点的方式，完成句子的推进。他们夫妻衰老了。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胡子拉碴、长发翻卷的老侏儒，就是长臂猿。他的女人，在孩子死后不久，也死了。

    他经历了三次死——一次生理的死亡，一次生殖的死亡，一次生育的死亡。现在他一无所有，唯一的期待，是父母死后，他才去死。给人做儿子，终究是一种支撑，它是“以小见大”的信念。

    老小孩长臂猿的忧郁，让凤凰镇的夜晚总是浩瀚无边，深不可测。

    凤凰镇的忧郁，一种语言无法表述爱意的心灵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