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住在孤山上,雨城的耳廓处。夏夜,即便没月亮,那地方也明晃晃的,可能河流与海水的反光所致吧。白昼的余烬,化为某种忧悒的枣花香、夜来香,甚至虫唱,最终凝结成一种情绪涂抹的暧昧影像。我朋友是影像中的烟雾。现在他走往山下,顺着错落的房屋,近似脱位的一节口条,穿行于参差不齐的牙床,而咀嚼、搅拌、舔舐、咂摸甚至反刍和回味功能,彻底丧失殆尽。
现在,月亮升起来了,如同随身的斗笠。我朋友呼吸了一口月光,那沙拉拉的味道很粗糙,甚至带有倒刺感,就像平滑的口条触碰到猫科动物的卷舌。没有人,也没有动物,夜游成为一种空幻而飘渺的无所指涉亦无所印证的漂浮,就像水草死在水流中,也像花朵枯萎在花香里。
那分明是一个白影。它既没挂在树上,也不帖附于墙壁,而仅仅截取了一片浓烈的月光,成了一团固化物。我朋友的眼睛不太好,胆量却很大。他悄然无声地凑上前,发现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的,只能是女人。我朋友这么认定的,而传统叙事也这么认定并幻化成某种心理意象。为了要印证它是一个女人,我朋友凑近问了它一句:去XX怎么走?
声音从密发里飘出来:往前走。声音是她性的,我朋友确定了它是一个女人,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穿了一件白色衣服,而那湿漉漉的头发,毫无气味。无气味的湿发,好像不属于人的,我朋友的鼻子储存着这个世界全部的信息,他找不出一点记忆的对应,如同翻阅未来的词典,却没有一页能找到那个既往的会意字。
我朋友迎着月光,往前面走,直到一个石矿大坑为止。——里面积蓄了一枚小小的不断晃动、嬉戏的月亮。
那天晚上,我朋友迷路了,直到第二天才返回。其实他问的那XX处,是他的住处,而她所指的方向也准确无误。但我朋友就是迷路了。
我说:你的住处下面,曾经是累累枯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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