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艺术家都有“饥饿感”,除了以此为题的。肠胃的肉体的精神的心灵的阅读的色彩的表达的回忆的交往的孤独的情爱的欲望的灵感的衰颓的……苍然白发颓然乎其间者的那位太守,与卡夫卡的饥饿表演者抑或汉姆生的甚至饥饿的女儿以及沈从文的等等,饥饿的语言寻找着相称的句式,它始终不拘役于主题框架的束缚,以至于从巴洛克的头颅中生长出了绦虫的多足最终攀附于海底尘埃中等着可以攫取的猎物,那就是可心的读者。厌腻也是饥饿,饱暖思淫欲,进而坐于树下成为普鲁斯特的欲求永恒不朽的渭水河畔的钓鱼者。克莱齐奥开篇即创造了个人的饥饿商标,它是一张饕餮似的口,从拉伯雷的巨人肠胃里跳脱出来,等着记忆和经验材料的填充。“我了解饥饿,我又感受到了它。”伟大的开头不知觉地撞上他较为喜爱的老舍的“饥荒”,如同舌头寻找着阑尾。
对食物的描述越细微,即意味着“饥饿”的无所不在。它具有凌迟小刀的威力,将小块肉重新剥离出来,进而透视出了每一个细胞单子的宇宙空间。它是黑洞。饥饿是黑洞。它汲取了一切光,唯剩下一个黑暗的诉求——我想吃。
也因此,气味线开始萦绕,如同日本的三味线一样,缠裹着语词开始迟钝进而停滞下来。迟钝的语词实质是对自身的开掘,它咬啮着自我进而将它掏空了内脏然后反过来复过去地看,仅为了从中咂摸出别样的意味。饥饿的艺术是感官的解放。饥饿艺术家实质在逼近感官领地时,扛着一把鹤嘴锄,从气味的肛门中直接穿过,钉死一个词语的祭台就是一道檀香刑的绝美表演术。饥饿成了肉体人类学意义上的献祭仪式。
是的,伟大的小说在趋近原始的同时,实质也在完成对原始仪式的复归。仪式永远未曾老去,讲故事的传统如原始人的献祭并行不悖。在这里,你发现了感官的升华,实质也是肉体与词语同时交感并成为一种萨满式的治疗。写即如此妙造。
牺牲也成了救赎。而回忆则不过是拿着肉体中的任何一枚感官残片,从此中完成一次次的献祭,救赎是时间性的,因为它抵制了时间的敌人抑或黑洞——死亡——的降临。记忆与写作是延宕,而对饥饿的审视,也就成了一阕于灵魂殿堂中演绎吟咏的弥撒曲。
主人公是谁并不重要,如果是母亲,那她就是艺术人类中集体推荐的最称职的选民。她被献祭于历史与父权的祭坛上,成为神的祭品;这也是人子的骄傲,至少他在分享其乳汁之同时,也让历史步入了母性之不朽光环照亮的神谕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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