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加尔的妖猫】
(2014-04-03 01: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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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旅舍挂在一团梧桐树枝上。枯萎的梧桐树枝。风走到这里,退回去了。风老了。风从脸上走到树所依靠的围墙上,走不动了。风只能拐到塑料胶带粘固玻璃缝隙中。风想侵入失眠的领地。风患上了失眠症。风,被冻僵了。光着的脑袋跟处理好的猪头一样——青年旅舍外的连环铁架子楼梯,是风融化不了的结晶体。黑的冰雪。
地下菜市场里的菜,色彩都有了鬼气。它们备受冷落,它们跟主人一样,跟台阶一样,跟里面污浊的空气一样,更经年的酱菜及其他混合味儿一样。固定与枯萎,其实具有同样的节奏,它们赋予了事物以自暴自弃的命运感。地下菜市场里的人,拥有无聊者的所有天赋,他们的眼神能忽然伸出一串毛茸茸的触手,将你黏在蛛网般的话语中。
穿白大褂的人,免费在超市出口为你服务。他们像模像样地为你量血压,然后心不在焉地倾听你的讲述并做下鸟文一样的记录,当你对面他们推荐的药品而显得勉为其难的时候,他们马上变得不耐烦起来,草草用一罐安眠药打发你滚蛋。
你在平地上即产生了跳进深渊的冲动。你觉得空间开始变得纵向起来了,好像斧头劈开头颅——如果海子的诗歌这么冗赘无数次地写过——然后深入到腹腔和心脏,接着顺着神经继续开掘。那儿的煤炭、石油等待着自燃和井喷。继续开掘到了幽暗火焰的内部,然后掏出它们蜷曲而愤怒的肠子,从中奔窜出诡异的色彩气流和电光石火,嗤嗤啦啦的彩弹在虚空中膨胀并无序地变轨以至于难以遏制。
这条路你走了很多年。你厌倦它就像厌倦了影子,影子同样也厌倦孤独。它太冷了。它比风还难受。路终究经由不同的走相而显得单纯,那条电线杆子的表情,每天都能变动。至少,它还听到了理发店和乐器店里的各种旋律。它朝着你撞了过来,你掉头进入了另一条邪道,通往青年旅舍。
她住的那幢楼,黑黝黝的。如果在青年旅舍所处的大马路边上看,会发现她住的那幢楼大概在东南部。这是一个椭圆结构。这个结构走一圈就像冥王星绕转太阳一周。在冥界的时间语法里,你不过是黑暗编撰的一桩丑闻。你们像一对下流的宁馨儿,相互在鼻涕的余温中交换着对方的失眠和口臭。龋齿状的楼梯道里,堆积的白菜、大葱、水缸以及木板,经常被你们惊扰得慌不择言。
藤萝是夏天的灰尘。
小书店里永远蹲着一条狗,距离但丁与插图本《圣经》仅隔了两个层次。你翘起脚,够着了它们,然后取下,翻阅。狗无动于衷,它关注着柜台上老头自饮自酌的菜肴。它的尾巴凝固在地上,因为口水产生了遗忘功能。你忽然变成了那只冻得硬邦邦的猪头眼角上的一滴泪。甚至,剥掉皮的牛头蜷曲的舌头,蕴藏着这个培根绘画所谋求表达的苦楚。
灰尘被失眠的风追逐着。
空调机的声音遮挡不住隔壁的叫床声。在那肮脏的画面中,更肮脏的床单,沾染着火车站、汽车站和轮渡码头各种过客嫖客狼客盲客饕客商客们的痕迹。空气里萦绕着无声的噪音。那人从敞开自己的房间然后端着脸盆装作去洗手间接水的样子在叫床声的门前走过并停顿了一会竭力接受一点超级能量以便日后消散和享用。
天桥以西。你把安格尔的书擦干净了,三声堂逐渐显示出了迷宫的本质。在那斑驳陆离的马赛克上,沾染着人各种器官的粘液。一个时髦发型的人转进去了。二楼。三楼继续拐弯。楼房的胳膊肘子自动衍生出来,嫁接进超市上层的超级空间中,在那儿拼接成了更为令人眼花缭乱的腔肠动物的肠壁。煤灰铺设的甬道,通往操场。暧昧的灯光下,绰约的影子,脸上荧光与旷野中的磷火。被嘎斯灯般的光覆盖的球场,模仿了古罗马斗兽场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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