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鬼子一起同过事，这家伙是个色鬼。老色鬼，别的毛病倒不多。当然色鬼也没多那么严重，不过用胡子戳戳女孩的腮帮子，抑或嬉笑着点着女孩的脑袋——你丫头这么胖这么胖……如此而已。都知道他这毛病，即便首发其表现之现场之鲜活之信息者也觉得情有可原，有色心无色胆而已。

    好些年来，我就跟这么一帮老杂碎打交道，近似骡子进了老牛帮。当然，老菜帮式的老娘们也不少，她们都是三句话不离裤裆部位的茬子。——我跟她们在语言上发生过无数关系，却从未操出一个杂种来。

    悲哀的不染。

    色鬼仅是老鬼子之鬼的一小部分，其实这人大鬼处，更牛逼。多么牛逼呢，在此不赘，因为我学不来，天生不会矮化自己谋求晋身之道。我只是爱听老鬼子瞎白话，特别关于民风民俗的事儿。这也是读书人的臭毛病，所谓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真害了不少人。

    我没受祸害，却听了不少故事。好奇害死猫，故事害死屌。

    老鬼子讲了王幽会的故事，即这王幽会比老鬼子还色。一个色鬼讲述另一个色鬼，自然不知道自己色，就像一个贪官讲廉洁一样。

    此时老鬼子没提及王幽会的名字，只说他的邻居。这邻居是个畜生。

    这畜生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在新疆，儿子在家；女儿大学毕业结婚了，儿子是个懒汉刚离婚了。这女儿跟女婿回家探亲，你猜怎么了，这老畜生晚上也不睡觉，就趴在女儿和女婿的窗外听他们说话——后来，老畜生忍不住骂了几句，无非是“你们在操X，嗯？”“你们回来就不能消停一会？”……女儿跟女婿第二天就走了。老畜生被老婆子领着儿子，狠狠揍了一顿。

   他不在家的，他常年在外面瞎混。一句人话不说。整天挨揍，出去挨不挨揍不知道，反正所有人都揍过他，揍了也改不了。他跟谁都不讲辈分和年龄。这老畜生。他儿子怎么离婚了？也是因为老畜生摸了他儿媳妇的奶子。这老畜生。老畜生……老畜生看见小媳妇喂孩子，就会凑上去……老畜生……老……畜生……

   我问老鬼子，他儿媳妇是不是叫翠烟。

   老鬼子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说翠烟是我堂姐，就嫁给你们村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她有这么一个公公，我还以为她就因为男人懒才离婚的呢。

   哪才不是。老鬼子道，都是老畜生惹的事。他儿子懒是懒点，也是被老畜生给糟蹋的。你想摊上这么一个爹，人就没法出门了，除非你砸死他。只要你砸不死他，他就要回来作祟。他这儿子，算是托生错人家了。他老婆子也倒了八辈子霉了。老畜生……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才将汽车和火车一起坐了，当然也捎带着将北京城逛了一遍。

   记得去北京的时候，是在夏末初秋。

   那时，老火车站还在。

   小美国在肉联厂上班，接了他父亲的班，只是不开车，而是在车间里干活。小美国十五岁就上班了，他比我小两岁。十八岁出门的时候，小美国反倒像是我大哥，他不仅领着我吃了人生第一碗豆腐脑，还给我买了一副眼镜，说你很像知识分子，到首都不戴眼镜怎么行。

   眼镜花了他十六块钱呢。

   小美国穿了小西装，小尖头亮皮鞋，头发油乎乎的放光，嘴里叼着香喷喷的烟，那样子帅极了。整个火车站就像他家的后院，领着我转来转去，并不断介绍各种美好的事物，即便栏杆或水泥墩子。

    十八岁，我像个臭傻屌一样，被小学没毕业的小美国领着，走在炎暑尚未褪尽的火车站广场周边地区。如果我想来一次像模像样的初恋，那么小美国会告诉我——书报亭的那个丫头，你别看长得不赖，其实早就被我睡了。那份自信，豪气，以至于多年来形成了我不得不于枯萎卑微生活中有所憧憬的偶像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