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典4:雌鬼再嫁】
(2013-12-03 14: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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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假烧香赔钱养汉 左嫁人坐产招夫
花未蔫,貌尚妍,活人怎肯伴长眠?红丝别处牵。
话说雌鬼自从嫁了活鬼,一对好夫好妻,同起同眠的过了半生半世,真是乡下夫妻一步弗撒离的。后来生了活死人,愈加夫全子足,快活不了。谁知乐极生悲,把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家,跳起来就死了。初时有些和尚道士,在家中闹弗清楚,倒也不甚觉着。及至断了七,出过棺材,诸事停当,弄得家里冰清水冷。
那个鬼囝,自从主人死过,没了管头,吃饱了宕空筲箕里饭,(“荡空筲箕饭”苏州民间俗语,“筲箕”是指一种编织较密实的圆形竹篮。分为两种,一种是无盖的,叫淘米筲箕,苏州小河多,枕河人家做饭,往往先使淘米筲箕到河边去淘米;另一种有盖的叫饭筲箕,因为其透气性好,又有可以遮挡灰尘的盖子,所以在天热的季节,为了防止饭馊,就将饭盛放其中,荡空悬挂在通风的屋檐下,里面的饭就是“荡空筲箕饭”)日日在外闲游浪荡,雌鬼也管他不下。一个搭脚阿妈,只晓得烧茶煮饭,踏杀灶堂泥,连大前头都不到的。一个委尿丫头,抱了活死人终日赶乡邻白相,(玩乐)弗到夜也弗肯归槽。(老板一死,三个家庭助理都不好好上班了,亏得有个见义勇为的好邻居)雌鬼住在家中,弄得走了前头没了后面。叫呼弗答应的,愈觉冷静。倒还亏六事鬼三日两头走过来照应照应。
一日,雌鬼正在家中扯些绵絮,要想翻条脱壳被头。(绵即棉。家道中落,旧被翻新)忽然膀罅裆里肉骨肉髓的痒起来,好像蛆虫蚂蚁在上面爬的一般。心里着急,连忙脱开裤子,看时,只见一群叮屄虫,认真在屄爿沿上翻斤斗。忙用手去捉时,被它一口叮住,痛得浑身都肉麻起来,只得放了手,一眼弗闪的看它。
三不知六事鬼走来,看见雌鬼绷开两只软腿,只管低着头看,心中疑惑,轻轻走到跟前一看,不觉失惊道:“怎的活大嫂也起这件东西来?”(三不知即隔三差五之意。这个邻居真是助人为乐,看见大嫂私处长虫子,也来关心)雌鬼吃了一惊,急忙束好裤子,说道:“你几时到来?偷看我是何道理?”(自己不注意还怪别个)六事鬼道:“这个虫是老屄里疥虫考的,其恶无比。身上有了它,将来还要生虱簇疮,直等烂见骨还不肯好。当时我们的鬼外婆,也为生了此物,烂断了皮包骨,几乎死了。直等弄着卵毛里跳虱放上,把虫咬干净了,方能渐渐好起来的。”雌鬼忙问道:“你身上可有这跳虱么?”六事鬼道:“在家人那里来?(好正派的邻居,一点不想沾她便宜,胜似人间柳下惠)这须是和尚卵毛里才有两个。”正话得头来,只听得隔壁喊应六事鬼,说有个野鬼寻他。六事鬼慌忙跑归。
这里雌鬼痒一阵,痛一阵,弄得无法摆张。肚里千思百量,忽然想起活鬼生病时,曾在鬼庙里请过香头,何不借着还愿做个因由头,到庙里去与那怕屄和尚相商,谅必有画策的。(犹言通融)算计已定,重新梳光了直栌头,换了一身茄花色素服,家里有用存的香烛拿了一副,叮嘱搭脚阿妈看好屋里,开了后门出去。
那雌鬼原有几分姿色,戴着孝,更觉俏丽。正是若要俏,须戴三分风流孝。(戴孝寡妇之所以风流,并非因为俏丽,而是因为没男人管了)虽然年纪大些,还是个半老佳人。
一路行来,到得鬼庙前,只见两扇庙门关紧;把手去推时,原来是关门弗落闩的,一推就开。(和尚算定她来)走进里面,依旧把门关好。(来就没想回去)那和尚听得门响,走出来看时,见是雌鬼,连忙接进里面,(连忙二字露出欢迎)替他点上香烛。雌鬼拜了几拜,应过故事,起来各处游玩。(亦不直奔主题,先装闲看,再做正事)走到和尚房里,只见朝外铺张嵌牙床,挂顶打皮帐;床前靠壁,摆一张天然儿;一头一盆跌椁香橼,一头稳瓶里养一枝鼻涕花;(和尚养花,是个花和尚)中间挂幅步步起花头的小单条,旁边摆着几条背板凳;床下安个倒急尿瓶:铺设得甚是齐整。心里想道:人说三世修来难得搭和尚眠,原来和尚的静房是这般精致的。(原是想跟和尚困觉。庙里哪有自家精致?)坐在凳上东张西望,再见和尚托着一碗枣儿汤,(补肾。喝了肾宝你好我也好)送到面前。雌鬼是吃惯的,接来呷了几口,放在桌上,熬不住便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要问你,可有一件东西么?”(单刀直入,倒是个爽快鬼)和尚道:“施主要什么,小僧若有,自当奉上。”
雌鬼一时问出了口,回味思量,又觉开口告人难,欲要不言,却又话不说不明,弄得千难万难,红着鬼脸,不言不语。(是个没经验的货色。下次便好了)
那和尚是色中饿鬼,早已心里明白,便笑嬉嬉挨近身来道:“到底要什么?却这般又吞又吐的。”(明白却偏要问。嬉应作嘻)
雌鬼只得老着面皮说道:“你身上可有虱的么?”
和尚道:“小僧身上饿皮虱,角虱,卵毛里跳虱,一应俱全;不知要那一种?”(第三种亦说得出口)
雌鬼道:“有了这许多,难道虱多弗痒的么?”
和尚道:“小和尚硬如铁,是虱叮弗动的,那里会痒?”
雌鬼道:“实不相瞒,因为生了叮屄虫,闻得要卵毛里跳虱医的,所以来与你相商。”(这一个更说得出口)
和尚道:“这个其容且易。施主且脱开来,待小僧放上便了。”(一口答应,亦是个爽快鬼)
雌鬼只得脱开裤子,露出屄爿沿上两个笑靥来。
那和尚平素日间,还要无屄干卵硬,何况亲眼看见,便也脱去裤子,说道:“省得搜须捉虱,等它自己爬上去罢。”(自己快活,却将责任推给下级)
一头说,一头便将身凑上。那跳虱闻着腥气,都跳上屄爿来。真是一物治一物,那叮屄虫见了,便吓得走头无路,尽望屄里钻了进去,钻不及的,都被咬杀。
雌鬼道:“这被它逃去的,畔(匿)在里头钻盘透骨的作起怪来,便怎么处?”(得寸进尺地要求)
和尚道:“不妨,待我打发徒弟进去,连未考的疥虫替你一齐触杀便了。”(二鬼把明白揣在怀里,嘴上都说着糊涂话)
雌鬼没奈何,只得由他扳弄屎孔的触了一阵,方才歇手。
大家束好裤子,雌鬼便欲起身。和尚拦住说道:“小僧替施主医好了大毛病,怎么相谢都弗送,就想回去?(得了便宜卖乖,全把自己当成医生)和尚吃十方,施主倒吃起廿四方来了!”
雌鬼道:“今日没有身边钱,改日谢你便了。”
和尚道:“现钟弗打倒去炼铜!又不是正明交易,现消开割的好。正叫做赊三千弗如现八百。”(贪色不算还贪财。这个鬼和尚有经济头脑)
雌鬼道:“真正若要欺心人,吃素队里寻。不要说我是老施主,就是个面熟陌生人,像方才这等适心适意的被你鬼开心,难道肯替你白弄卵的么?(此时才吐真言)我倒肚里存见,譬如割屄斋僧,弗做声弗做气罢了;你倒拔出卵袋便无情起来!”
和尚道:“方才施主眼对眼,看小僧用尽平生之力,弄得热气换冷气的,替你触疥虫,倒要一毛弗拔的绰我白水,也意得过么?”(叫苦叫累,又把自己当成钟点工)
雌鬼被他缠住,只得在荷包里挖出一只铎头锭来送与他。和尚双手接了,忙陪笑脸,道:“这是生意之道,不得不如此。后日里间倘然用着小和尚时,决不计论的。”(这是什么生意,说下次不要钱,谁信)
雌鬼也笑道:“今日出来烧香,倒变做买卵触屄了,与赔钱养汉何异?真乃意想不到。”(应是一声冷笑,知道吃亏,下次就不会再来了)说罢,起身便走。和尚直送至山门口方才进去。
雌鬼一路回来,到自家门首,已经日头搁山。正要进门,只听得活死人在后吱哗百叫。回头看时,见他手里拿一把乱擂芝麻糖,委尿丫头抱着,从乡邻人家出来。雌鬼便立定脚头等他。不防六事鬼家送出一个光头小伙子来,正与雌鬼打个照面。(此处设下伏笔,让二鬼有一面之缘)雌鬼忙避入门中,那小伙子走过几步,还三转四回头的只顾看他。雌鬼便抱了活死人,叫丫头关上大门,走到里面坐下,觉得满身松爽,时须迷迷的好困起来,(和尚的功劳)便收拾夜饭吃了。
困到床上,却又翻来覆去的困弗着。正是引动了春心,那无明火升起来,如何按捺得下。肚里胡思乱想:又不便常到庙里去,倘教和尚来家,又怕寡妇之门,被乡邻市舍话长说短;若另寻主客,也终非长久之计。倒不如嫁个晚老公,(嫁晚老公好倒是好,只是要选准对象)可以朝欢暮乐,靠老终身,倒觉名正言顺。况这六事鬼又惯做两脚居间,与他商量,也甚便当。
主意定了,巴到大天白亮。(难怪说急婆娘嫁不到好汉,此言灵矣)晓得六事鬼欢喜吃口老白酒的,便教鬼囝去买端正几样下酒小菜,(犹言妥)好待六事鬼来浇浇媒根,以便与他讲心事。鬼囝去不多时,买了些割碎肉,雌鸟头,夹肝,捉死蟹,一瓶酸酒,都拿到屋里。雌鬼收拾齐整,等到吃饭过后六事鬼果然到来。雌鬼喜之不胜,连忙掇凳弗及的请他坐下。
六事鬼坐着说了几句闲话,雌鬼便去搬出酒来。六事鬼也不推辞,老老实实的筛来就吃。雌鬼坐在旁边,将想的心事告诉了他。六事鬼道:“主意倒也不差。老话头:臭寡妇不如香嫁人。但是人家花烛夫妻,还常常千拣万拣拣着了头珠瞎眼。若是晚转身,越发不好拣精拣肥;只得依便就便,寻着个好性格,吃得温暾耐得热的精胖小伙子,已算是造化了。”(又开始做思想工作了,劝她面对现实)
雌鬼道:“这个自然。只是一桩,我却不肯转嫁出去,是要坐产招夫的。”
六事鬼道:“有却有一头,只不知你们前生前世,缘法如何。昨日我在这里时,家里喊应,说有个野鬼寻我,原来是替活大哥在土地面前讨情的那个刘打鬼。(山不转路转,鬼的世界亦只有那么大)我送他出门时,你也在门口,亲眼见过的。他也晓得我惯做媒人,特地来托我觅头亲事。他说不论年纪,穷富,细娘,堂客,只要生得标致。我看你虽觉年纪大些,还面上吹弹得破,白里泛出红来,像活观音一般。昨日他一头走路,只管十步九回头的看你,谅必配眼的。若再肯做入舍布袋,岂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雌鬼道:“闻说这刘打鬼是土地老爷的汤罐弟弟,自身顾弗周全,还做别人的老婆。我去做那老婆的老婆,岂不是小老婆了?”(第一感觉往往是对的,可惜被思想工作做昏了头)
六事鬼道:“方才说好性格的难得碰着。他既肯做这捋卵皮生意,自然生副搓得团挛捏得扁的糯米心肠。况兼这些偷寒送暖,迎奸卖俏,各式各样许多方法,都学得熟滔滔在肚里,不比嫁着个乡下土老儿,只晓得一条蛮秤十八两的。不要说别样,就是这副标致面孔,与他肉面对肉面的睡在一处,也觉风光摇曳,比众不同。”(这句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雌鬼被六事鬼一席话,说得肺叶丢丢掀,便道:“既如此,你且去说看。倘然肯时,不烦他一草一木,也用不着六礼三端,拣个总好日到来做亲便了。”
六事鬼道:“说便去说,只不知令弟主意若何?”(知道其弟是个明白鬼)
雌鬼道:“这个不必费心。老话头:头嫁由亲,二嫁由身。我既定了老主意,他也不能阻挡我。”(天要下雨,活死人娘要嫁人,有权自己拍板,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六事鬼吃完酒,谢别起身。
转背不多时,恰好形容鬼到来。说到些家长里短,雌鬼便将要嫁刘打鬼的话告诉他。形容鬼道:“你是个好人家囝大细。家时又弗愁吃,弗愁着,如何想起这条硬肚肠来?即使要再嫁,也该拣个梁上君子,怎么想嫁那刘莽贼?他是个小风臀,千人骑,万人压的,有甚好处?(果然旁观者清)老话头:嫁鸡属鸡,嫁狗属狗,嫁着张大卵死活熬一卵。虽然晚嫁人,若嫁老公弗着起来,也是一世之事,将来弗要懊恼嫌迟。”
雌鬼道:“世间掉老婆左嫁人的也太多甚广,那里都拣着了梁上君子?这是我自己情愿,不要你管闲账。”(豁出来了)
形容鬼道:“我是正门正路说话,你不肯听,也只得由你便了。正是狗要吃屎,沙糖换弗转的。”(忠言逆耳,如人间的屈原)说罢便起身,一直去了。
且说六事鬼出了活寡妇大门,一口气跑到刘娘娘家去寻着刘打鬼,将活寡妇要嫁人,央他来做白媒人的话述了一遍。刘打鬼晓得活鬼是个财主,去做他替身,便是个现成财主;正是吃他饭,着他衣,住他房子,触他屄,再没有再荐(占字之音转)便宜的了,如何不肯?(荐应作捡。天上掉下个大肉馅饼,一口就接住了)一诺无辞,就同六事鬼去拣了一个黄道好日。
六事鬼归来,回音了雌鬼。雌鬼喜之不胜,预先将家中收拾齐整,到得好日,凡属喜事喜日应用的事件,尽皆千端百正。自己穿了包拍大红衫,打扮得一沰胭脂一沰粉的。守到一深黄昏,六事鬼领着刘打鬼跑上大门来。那些抱牌做亲,坐床沿,做花烛许多俗套,是大概晓得的,不必说它。雌鬼又教活死人拜了晚老子,诸事周遍,方才收拾上床。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些翻云覆雨的勾当,果然被六事鬼料着,与活鬼大不相同。雌鬼心里快活,自不必说。刘打鬼也是心满意足,要想领娘来同住。那刘娘娘恋着饿杀鬼,不肯行程,(疑当作应承,答应)(娘找了个有权的野老公,儿子找了个有钱的家老婆,母子二鬼双双有了好去处。行程即动身、上路之意,半农先生一说亦可)也不好强他。夫妻两个情投意合的过日子。
正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不知他夫妻两个,可能一竹竿到底否,且听下回分解。
缠夹二先生评:常听人说:烧香望和尚,一事两勾当。每思烧香是为佛天面上望他救苦救难,自宜一念诚心。至于和尚,不过擂光了头毛,既不能多双拳头多张嘴,又未曾缺只鼻头瞎只眼,一样一个人身,着甚来由,要掉忙工夫去望他?原来他有虱多弗痒的本事,所以娘娘们都掉他不落。但雌鬼是有叮屄虫为患,故此不望。岂大概烧香娘娘亦尽有是虫作祟,要请和尚触杀乎?然雌鬼一触之后,恐怕乡邻市舍话长说短,随即摆定老主义,嫁个晚老公,不肯学三婶婶嫁人心弗定。可知凡属男子汉大丈夫,尽都会触,何众女眷之执而不化,只想望和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