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邀请我去他家住一段时间，顺便学学木匠手艺。他家做木匠，往京城家具店送，他大女儿当店主。老胡家在香河，当时通州等还没开发呢，整个一乡下。去的时候骑自行车，回来时则把自行车卖了，坐着小巴回来了。老胡的老娘给我烙了一袋子煎饼，半道上吃了点，在车上就扔了。

   那村子离香河县城还有几十里路，骑车至少一个多小时吧。

   村子在公路边，沙窝地，杨树林。我爱看杨树，一色列叶子朝上，嫩生生的，肥肥的，很馋人。沙窝地也很好，看样子是老运河床。我跟老胡大儿子和儿媳，三个人牵着牛，推着河北特有的那种大轮子、高架子的独轮车去地里，播种。

   挺好玩的。

   家院子在村后，门外就是麦田。葱花开了，葱骨朵跟驴鞭一样，吃一口，生辣生辣的，很呛人，也过瘾。

   挺好玩的。

   院子里，俩木匠每天忙于打沙发。我则游手好闲，暗中把那套程序也学到了手，可惜俩师傅从不让我上场一试身手，最多让我递个家什，抑或跑个腿。

   老胡不在家，整天背着手，四处溜达。我也出去溜达，却从来没碰过面，可见我们的溜达有些狼蛇不同道。

   他妈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跟《苍生》中的赵丽蓉一样，忙着做饭；老胡老婆则带着儿媳妇，踩缝纫机，做沙发套子。

   老胡还有一个小女儿，上小学，名字叫什么，都忘了。

   晚上，我跟老太太和他小女儿在一铺炕上，即有缝纫机的那屋。西屋则老胡两口子。院西厢房，为老胡儿子儿媳的新房。

   没仓库。如果感觉晚上天气不怎样，则将所有东西都堆砌在东屋窗外，用毡子盖上，绑好。

   送材料或拉货的车，开进院子来。一般老胡跟车一块往京城送。

    无聊。这活我学不好，也不想干。

    电视倒是有，问题是老胡老婆和儿媳都不看电视，头和屁股都不抬，噔噔噔、嗡嗡嗡地踩踏着缝纫机，忙得屁滚尿流，直到晚上十一点后，才睡觉。

    老太太则忙着做饭，偶尔戴着老花镜，拿着针头线脑，缝补缝补。

    都忙，只有我和小丫头闲着。问题是小丫头只有放学后，才打开电视，看一阵，而后在他人的训斥声中，做起作业来。

    晚上要出去闲逛就没地方去了，也没路灯，更没人在外面晃悠。只好坐在炕上，百无聊赖地瞅天棚，——上面连张报纸都没有啊。

    没辙了，就看小丫头的课本。那几天，我把小学没学好的数学，竟然突飞猛进学了一遍。还有，小丫头她们学校，竟然不学英语，而是日语。就这样，那几天，我竟然日语入门了。

   从此看，囚徒成为象棋高手，也理所当然；出来后，带着几部书稿，也并不意外。想一想，被囚禁的不自由的肉体，如果还想有点精神活动，除此外，还真没别的乐子了。

   没成为数学高手，也没再重学日语，但至少知道，人的潜能，还是蛮厉害的。一本正经地去做，反而做不好；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中，反而能挖出一口很深很深的洞来——

   另一种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