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大爷早死了。

    禄大妈先他而死

    他们曾住过的院子，长满石头和泥土。泥土里蓄谋已久的各种植被也长出来了，唯独没有果树。果树不会走，它们挺笨的。

    曾经这是个果园，禄大爷的前院。

    果园外墙有一棵洋槐树。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这棵树长得就这样。最初的平方算数，我就这么学的。真到学校里学，却死也学不会。

   我们就坐在16的那棵树杈上往禄大爷的院子里看，看那些果树，直到看出口水来。

   很多人看不过我，比如猫头，他陪我看了几个月，最终全家搬走了；比如小环，她也陪着我看了两年，结果被池塘吃掉了。

   也有比我更能看的，就是前边说过的男女小舞。

   春天桃三李四苹果五，夏天葡萄吐红须，秋天柿子挂灯笼。年年如此，如此年年。就用看，我们把禄大爷大妈看老了，看死了；把一所美丽的院子，看成了废墟。

   现在我看到了一条黑狗。

   禄大爷养了一条黑狗，始终不长，即便脾气也不长，始终龇牙咧嘴，非常凶猛。

   也因为它的存在，院子里除了大爷大妈，除了鸟和日光，除了石头和叶子，谁也进不去。你咳嗽一声，它都要跳起来，朝着虚无的声音所在地，咬两口。

   我们都怕它。

   男小舞喜欢模仿上吊，也喜欢从树上吊着死猫死狗的吓唬人，唯独在吊狗这方面，智力欠缺。

   最好的办法是在把狗腿拴起来，狗嘴戴上笼子套，这样它就不能跑，也不能咬人了。小舞说。

   还有一个办法，小舞说，咱们把它吊死算了。做一个大鱼钩，上面挂着一块肉，它一咬，就上钩了。小舞嘴里流出口水来。

   女小舞比较狠毒，她出了一个辣招——烧一个大萝卜，朝着狗一扔，狗狠劲一咬，吐出来，牙就全掉了。萝卜长出了狗牙……

   ——禄大爷给狗做了一副假牙。晚上，就给它戴上；白天就摘下来，在清水里泡着，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