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想耕地。
歇了一冬的人、牲畜和土地,都软塌塌的,这样才给草木和庄稼以有机可乘的萌芽机会;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醒目了许多。走两步,浑身冒汗;土地也热气腾腾地冒汗。如果你仔细看,目不转睛地看,的确能看到袅袅娜娜、丝丝拉拉的一些光的曲线,在不断窜动。
这一点,梵高没有撒谎。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撒谎,供养人的土地与太阳,也没有撒谎。
马也没有撒谎。
耕了一会,它站住了,后腿不断哆嗦。
它转过头,看着鞭子。
鞭子和手愣了一会,放了一响。
它继续移动了。
运动是生成。
运动即不断生成。
运动在生成中,不断耗费。
汗水和痛苦,也在生成,它们合乎消费原理,只不过购买和享用对象,可能永远属于自己咽下去的那颗牙。
终于,它挨了一顿暴打。足足十分钟,它打滚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麦田怪圈。
这回它豁出去了。
它知道,“耕”这个词语,本来是一个动词。它也明白了,“犁”这个词的下半部分,会发生换位,并与“驾驭”发生偷梁换柱。
你倔强的不是命,而是词语。
很多马匹在耕地。
很多骄傲的马匹,一边耕地,一边拉车。
因为骄傲,它才能与伟大的“女性”合成一个所有人不得不敬畏的词语——“妈”。
M这个字母,暗含着大海、山脉、男人等阴性、阳性。
它是鬃毛的涟漪,脖子的肉赘,躯体的弧度,流动的曲线,柔美的呢喃,抽搐的嘶鸣。
现在它被捆绑了四肢。
与脖子紧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网兜,抑或筐子,甚至笸箩,抑或桶。
寒冷,会让它的肉更鲜嫩,特别是里脊那一块。
我们在二楼唱歌,喝酒。
另一个则领着小姑娘去了隔壁包房。
老头殷勤地围着我们转来转去,并承诺,明天的里脊肉给我们留着。
几个孩子则趁此,从它的尾巴上拔毛。他们知道马尾可以做二胡琴弦,可惜二胡是什么东西,他们不知道。
他们在课桌下方,用两根钉子,将马尾系起来,然后紧固。整个教室里,传来了嗡嗡嗡的和声。
马就留下了一张皮和持续不了多久的噪音。
无论是成为偏旁、前缀词,还是特立独行的单纯词,它都没有好下场。
那小姑娘,我们都叫她马子。不久她就消失了,就像骑手骑着骑着,就睡着了,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而马匹杳然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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