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卧像——(法)达恩·弗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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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译言序 达恩。弗兰克(Dan FRANCK)是法国当代文坛上一位颇有特色的、活跃的小说 家。他以《遥遥无期》的发表为标志步入文坛。此作在一九八O 年一经发表,即获 处女作奖。此后,他的创作激情一发而不可收。一九九八年三月发表的《裸体卧像 》(NU COUCHE )是他的第十五部长篇小说。此前发表的重要作品还有《疯人公墓 》、《永别》、《柏林贵妇》、《樱桃时期》、《盖尔尼卡的婚礼》以及与朋友北。 沃特兰合写的长篇连载小说《摄影记者博罗历险记》等多部。一九九一年,他因小 说《分居》而获勒诺多文学奖。如今《分居》已被译成二十八种文字。 《裸体卧像》之前,达恩。弗兰克创作两类截然不同的小说。一类是心理小说, 作者钟情于爱情与分居行为背后的内心世界,细心捕捉人物与行为的神秘色彩、生 灵的激情与脆弱、人物面对历史暴力行为的多愁善感、转瞬即逝的欲望与忧郁、历 史对未来的吞噬以及寓意无穷的室内音乐等。另一类即十九世纪风行一时的以英雄 人物和历史事件为主题的长篇连载小说。二十世纪的黑暗年代、纳粹法西斯主义的 抬头和肆虐等,都受到了作者的猛烈鞭勒。作者继承了连载小说的所有遗产,如幽 默与嘲讽、热烈的场面和明快的节奏、鲜艳的色彩与紧张的运动等。 在小说《裸体卧像》中,达恩。弗兰克试图将两种风格融于一炉。弗兰克与沃 特兰的长篇连载小说的主人公博罗悄悄地走进了《裸体卧像》,似乎要证实两种风 格之融汇。忠实详尽地描写一九一五——一九三一年间蒙帕尔纳斯的悲惨与辉煌成 为该书的一个显著特色。小说刻画了一个神话世界:繁荣时期的蒙帕尔纳斯及其灯 红酒绿的生活、简陋寒酸的艺术家画室、豪华奢靡的高等妓院等等,它们全都保持 了“惊人的细节的真实”。作者说:“我确实试图通过这部小说再现蒙帕尔纳斯十 五年间的编年史。”小说无疑是对那些来自异域、饥肠辘辘、创造了现代艺术和巴 黎之辉煌的移民艺术家们的礼赞。然而,他们的放纵生活却没有半点诗情画意:因 无钱生火而冷若冰窑的画室,饥饿和疾病困扰着他们;他们或者迫不得已而用艺术 作品换得一口残羹剩汤,或悭吝,或混迹于妓女、走私者、皮条客等社会下层之中, 或以酒浇愁以毒消怨求得一时或永久的解脱。“惬意”已经成为我们时代和社会的 一个价值标准。相对于奇遇、风险、意想不到的刺激等,人们更喜欢安逸、轻车熟 路和老生常谈。人们虽然还幻想先锋派,但绝不愿分担他们的风险。达恩。弗兰克 没有掩饰那些非惬意现象,而是真实、敏感地再现了当时的生活真实。我们从他的 笔触中感觉到了作者或欣赏、或愤慨、或同情的情绪变化。《裸体卧像》中的非惬 意场面与悲伤的怀旧情调毫无共同之处。 在这个广阔的历史画面上,达恩。弗兰克继续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挖掘人物 的心路历程。 列夫。科罗韦纳是一位俄罗斯犹太画家。本世纪初,他像同胞夏加乐、立陶宛 人苏蒂纳、西班牙画家毕加索、意大利犹太画家莫迪格利亚尼、保加利亚人帕森、 日本人富日塔和法国诗人阿波利奈尔等人一样来到巴黎,为了寻求从未体验过的自 由空气。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应征入伍,被编入立体派画家创立的伪装部队。他 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在长达十一个小时的昏迷状态中,他朦胧中听到一个濒于死亡 的战友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 回到巴黎后,列夫。科罗韦纳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再也无法作画,战争 扼杀了他的灵感。他到处奔波,以求得救,最后他终于明白,唯有那个神秘的女人 ——她的名字曾像咒语一样在他的耳边低声回响——也许有可能恢复他的自我,否 则他的艺术生命将不复存在。 于是他开始了无望的寻觅。为巴黎蒙帕尔纳斯地区增添传奇色彩的画家和诗人 们阿波利奈尔、马克斯。雅各布、富日塔、莫迪格利亚尼、苏蒂纳、帕森等人,都 向他伸出援助之手。这些充满情义的艺术家与他患难与共。伴随他们寻找的足迹, 各式人物走进了列夫的生活,他们是模特、妓女、警察、皮条客…… 《裸体卧像》正是这样一部寻觅小说。生与死、真实与幻觉、自由与疯狂在刻 意的寻觅之旅中交相辉映。作者的笔触细腻凝重,沉重的历史包袱没有随着时间的 流逝而消失,反而转化为一种强烈的破坏力量和建设力量。 几经周折,科罗韦纳终于在华沙的贫民区找到了玛列娃的家。然而玛列娃不知 去向。在希伯来语里,玛列娃意味着“悲伤的夏娃”。这个非同一般的名字也许象 征着犹太妇女的命运,象征着整个妇女的命运,象征着真。 直到一九三一年,玛列娃才来到巴黎。在一种置已于度外的失神状态中,列夫。 科罗韦纳完成了裸体卧像,然后饮弹身亡。 《裸体卧像》是一部介入小说。弗兰克坦言:“我不相信非介入文学的存在。 我的所有小说都是某种介入行为。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是我们这个不和谐的世 界的第一迹象。“ 《裸体卧像》发表后,好评如潮。 是为序。 史忠义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北京
【还原并复制、再现历史场景】
房门紧闭,他正注视着住在左岸最大的妓院“斯芬克斯”五层楼上的那个年轻 女人。
这时,丝绒帷幔后的窥视孔打开了,他没有觉察到窥视孔打开时的松扣声,
却听到了楼层女监管的嗓音,她那故作飘逸的声音如同裙子的瑟瑟声,这声音来得
突然,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请他到一层去。老板娘在那儿等他。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仿大理石装饰的埃及厅又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年轻女人摆的姿势是她自己选择的。她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她清了清嗓子说:
“这样被打断是会破坏创作灵感的。”
他含糊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您希望我们变换变换吗?我也许可以坐在扶手椅上或者地毯上……把腿和胳
膊抬起来一点儿,摆个别的什么姿势……”
“不用。”他生硬地说。
他从悬在梳妆台上的镜子里凝视着她,自忖如果他同其他人一样是个嫖客,为
什么他选择的是她,而不是她的一位同伴。
他想:这是因为她那富有曲线的身材和非同一般的白皙皮肤,在他看来,这皮
肤近乎湿润,如同白雪。也因为她的一只眼睛晶莹明亮,呈灰绿色,另一只则稍暗,
偏向于蓝色和淡紫色,这是一种难以言传的精美,他一直期望能使其再现于他的画
笔下。
她在床垫边上坐下,靠在支撑帐顶的四根石膏柱的一根上,柱子是阿奴比斯的
形象。她把乳白色珠罗纱头巾披在身上,那天晚上,为了纪念伊希斯、奥西里斯和
丘比特,妓院的所有女孩都戴着一块这样的纱巾,显示着埃及的华丽和罗马的放荡。
列夫·科罗韦纳,他则是俄罗斯人。他抓过来一块绉绸。绉绸的颜色使人联想到羊皮纸以及印在灯罩上、印花床单
上和墙壁装饰布上的图案和象形文字。
埃及厅是“斯芬克斯”妓院的骄傲。这间屋不随便接客,只招待特殊人物。在这里,那些被特邀做客的部长们像法老那样发号施令。到此观光的国王们、西班牙的王后们、记者们、警察局长、容光焕发的流氓、十几个神情尴尬的警察、三四个大使、一个前内阁部长……所有这些大人物都把他们的重要公务卸到这里的绣花靠垫、细木镶嵌的桌子或者饰有金黄色流苏的低矮安乐椅上。
【物质浮华时代的深描,有种人类学写作的味道】
【接着,又回到了小场景】
年轻女人站起来,去靠在画有齐阿普斯王形象的金字塔形衣橱上。她端详了一
下注视着她的这位顾客,既不可捉摸,又冷若冰霜。他举止优雅,气质出众。他身穿一件黑色亚麻上衣,敞开着的衣服里露出浅灰色的背心和圆形领衬衫。在外衣的翻领边,一个乳白色的小口袋半开着口。他甚至没有解掉领带。
他身材瘦高,肤色灰暗,未涂发膏的头发浓黑与银白相间。眼睛似乎在前额头
发下面窥伺着什么,它们表达的情感既坚定沉稳,却又混杂着一丝惶惶不安,因而,这对海蓝色的眼睛一下就把人吸引住了。但是显露出他弱点的一切表情立即被多少有点勉强作出的微笑所掩盖,这微笑使他双颊凹陷,瞳孔闪闪发亮;接着,这个人陷入了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神态中,因为显而易见他上楼来不是为了干那种事。
年轻女人把自己的头发挽成一个紧紧的发卷,这使她额头露出,两眉间的距离显得更宽。
“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他回答说,对他来说这种发式跟其他发式一样合适。她有时觉察到,当他说话的时候,吐字一带而过,随随便便,她想问他怎么会有这种语调。还没容她问,他就请她回到床边来。
“为什么在床边?您不喜欢靠椅吗?”
他环视房间一圈,眼光停在了一个有金属图案装饰的浅褐色墩子一样的软椅上。
“要不在那儿?”
他没有回答。她又走回来并倒在床垫上,因为不满而撅起了嘴。她抬起手,指了指周围的帐顶、织物、天花板上的图案说:
“我不喜欢这个背景。”
“而我,我不喜欢您希望做的那种姿势。”
“我还会做其他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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