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明白Niuding原来既有牛腚的意思，又带有扭动的力感。这人是老师，女的，个子不高，屁股很大，走起路来，自然一扭一扭的。

    谁发明的这个外号，版主真无从追究，但从我没上学起，这名字就叫开了。

    那天，我趴在小学校门口往里看，看见她正好走到教室后排，准备转身继续巡视时，忽然发现靠走道坐着的咸阳伸出手来，朝着她的屁股，空抓了一把，然后张开手，给我看。

    啥也没有，唯独手指缝后，咸阳及其周围好几个坏小子们的绽裂开来的狰狞的凝固的笑脸。

    教室原来是饲养院的牛棚，等我入学的时候，就搬到大队仓库了。

    一二三年级一排教室，四五年级住到新教室去了。办公室在我们家老房子里，临街；黑魆魆的它，留给我的唯一印象，好像走出子宫的前夜。

    仓库教室前面有片灌木林，中间留了一条小道，算作校门或甬路。诗意的是现在，不合时宜的是当初，因为你从课本里读出来的诸如天安门、鲜花、红领巾、美丽的校园之类的玩意，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厕所都没有，有的话也名实不符，因为它的名字叫坑。实质连坑都不是人工挖的，而是一条排水沟。在西头，与新教室隔着一片树林。下课的时候，三个年级的男女都在这里撅着屁股或站着排泄。

    至于老师在哪排泄，没人关注，因为老师好像不上厕所，难道在家排利索了才到学校来？抑或中间想排了，就到附近人家抑或沟边甚至灌木林里解决？反正没看见。所以至今跟大学教授抑或名流甚至平头草民在同一个公厕或洗手间内排泄，总感觉背后会冷不丁地出现某个人拿枪顶着脑袋爆头。

    这年我在三年级。三年级由牛腚管理。

    这年学珠算。算盘家里有好几个，唯独怎么学也学不好，因为从小我就跟睾丸之类的彪子人在一起玩，从他们嘴里出来的全是，“八八六十三”、“七九六十二”，抑或“二八一十八”，唯一正确的是“三下五除二”、“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因为就这两句话表明人家要动手揍你了，而且这两句还跟揍牲口、宰杀牲口以及伐树之类的血腥动作相关。

    老牛腚对学生惩罚起来，坚持一视同仁，女的拿书扫脸，男的则揪奶子。

    是的，揪奶子。生疼生疼的，揪一下，那儿就鼓起一块来，让你信以为自己的胸部有一天也会不期然地长出某种名叫乳房的东西。

    不用说，我的奶子受虐最多，因为珠算很差。怎么教也不会，怎么揪也记不住。当然，比我还笨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同桌三腚。

    三腚头上长了三个旋涡，实质名字叫王小山。

    鉴于他排行老三，读三年级，留了三年级，岁数正好十三，外加头上长了三个旋，名字又叫王小山，所以三腚也名实相副，何况人真笨。

    我就珠算笨点，三腚则处处笨，唯一不笨的地方是争夺地盘。

    我们用的是泥桌子。一二三年级都用这个，四五年级用木头的。

    泥桌子每年要用报纸糊两次，浆糊自己家准备，报纸用学校里的。糊泥桌子的时候，老师帮着。然后千叮嘱万要求，“不许破坏。”   

    糊泥桌子这天，全班跟过节一样，个个端着很漂亮的浆糊来了。大多数用白面，冒着热气，跟疙瘩汤一样，馋人。少数的用玉米粥，比如我，因为我妈很小气，不仅不熬新的，而且还用吃饭剩下的。更有甚者，竟然拿了烂地瓜来当浆糊。因为按照食品的颜色等级分类，黑地瓜自然属于末流。毋庸置疑，地瓜派受到了老牛腚揪奶子的待遇；玉米粥则遭了很多白眼；白面浆糊，则获得了一大堆让小脸红扑扑的表扬。

    桌子糊好了，老牛腚再严肃地警告一遍，“谁破坏了我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为爱护公物，大家最好在上面铺点什么。”

   也正因此，有些同学胳膊肘上就让他们的妈多缝了一块布，当然捎带着可以擦鼻涕。

    我啥都没有，只有两只胳膊肘子，外加一支笔，整天在上面涂涂画画的，要么给头像画胡子，墨镜，要么加上手枪或其它武器。要么直接画碉堡，士兵，以及遍地残骸。

    三腚则用了一块塑料纸，全班独一无二，银光闪闪。为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了老牛腚的表扬。

    很大的一块塑料纸。三腚将其折叠了好几层，铺在泥桌上，很牛逼，很奢侈，也很气人。

    放学，他就装在书包里，带回家；下雨，则披着当雨衣。

    这一天，三腚拿来一只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