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地下的千高塬

——夏榆《我的独立消失在雾中》

这题目很诗意，查询后，才知来自于列侬歌词。

夏榆为什么用这个句子做题目呢？按照写作常识，一个题目大致一个人、一条河、一种植物、一块地形、一幢建筑标志物等的较为形神兼备、名实相副的专一称呼。在反反复复的推敲、斟酌中，最终敲定了那个独一无二的且契合作品实质蕴涵的独异符号，想来它应该投合了创造者的那个不拘一格的原始创意和潜伏始终的情感结构。所以，即便李商隐式的“无题”，未尝不在朦胧诗意中投射出某些不朦胧且确定了的情愫与场景。

其实夏榆从山西游牧到北京及他处，应费不少周折，按照我的理解，近似挖煤的，挖啊挖啊，终于挖到了中心城市。这一从边缘、外省、地下或内里而后一路向上的摸爬滚打式的奋斗路径，也挺难诉说的。但我可以倾听、可以理解，因为我们大部分人都在走着同样的路线，只不过弧度和波段不同罢了。

也的确，夏榆的个人出身、成长经历以及切身体验中的那些黑暗意象，与煤矿有不可分割之关系。小说最后出现的家事，实质也是晋地及“当代中国”特有的诸多黑暗事相之一端。夏榆本人及叙述主人公既为之深恶痛疾，但也显得很惶惑和无助，缘故在于当代社会各种挤压在一块的痼疾，俨然已成难以祛除却又人深恶痛绝的千高塬。其生态、神态、心态、体态、语态等，皆已水土流失、童山濯濯、皱褶纵横、一派荒凉，混同废墟中错彩镂金的实存生活，又似迷雾中魅影鬼语的精神地图。

 所以，“迷雾”情绪最终也化成了一个漂浮在作品上空的审美意象，其实也是写作者内心幽曲百折、难以弥散的生活遭际与问题情结所一并氤氲生发出来的存在意识。

 这样一来，或许读这本小说能较为容易一些。

 为什么这么说呢？

 其实我已经读了第三遍了。头一遍是在《作家》杂志上读的，一气读完，有了基本印象。再就是直接读成品书。最后就是沉陷于无边的黑暗中默想那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黑暗。

这部小说的结构也挺特别的，它受到那个包含多重身份“我”的引领和控制。这种叙事主人公其实非常自由，可描述，可引用，可转述，亦可倒叙，还可大发感慨，抑或抒情曼吟。其实，细细品味，你会发现，“我”其实是在跟记忆、疾病与死亡等三座大山赛跑。这三座大山一并熔铸为黑暗的地下塬岭，曲折绕旋，几似迷宫；而这一世界又象喻着差异性的全球化本质。以小见大，又大而不倒，所以我将这种手法称之为摺叠体。

 也就是说，段落版块，以及镶嵌在文本肌理中的那些个杂语、复调式的小型文本，莫不是断裂线形成的褶痕。这些褶痕如同我们眼见的那千座被水冲蚀剥离的黄土塬一样，光秃秃的，眼看着要成为不毛之地，却又只能徒劳无益、束手无策地任凭其水土流失，最终消泯于眼前触手可及、看似正确世界的黑暗深渊中了。  

当然，这些黑暗中的微火式想法，不过是读完作品后不断回忆后所产生的格式塔图式——先将其结构比作煤矿的横截面与缩略图，进而又将作品蕴涵层与死亡、灾难和疾病等精神事相发生链接，最后给以具体化表达。

我还需要多读几遍，才能具体而微地谈织造作品的那些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