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期就要读读孙甘露，但不是红楼梦、唐诗宋词、古文观止、四书五经之类的。定期如孙甘露，如定期读读张爱玲、韩邦庆、浮生六记、明清小品文、宋元笔记材料、聊斋志异和唐传奇、汉魏诗以及诗经之类的差不多。或许，如海明威、毛姆、加缪、库切、日内瓦学派之类的原版书也一样。我在寻找一种感觉，这感觉沉浸在定期欣赏唐宋丹青、明清绘画抑或汉像、张择端、陈洪绶、常玉等画作，抑或整个西方艺术史与音乐史以及电影史一样。我获得的既是语言知识，又是感知体验。新体验，新滋味，新意境，也随之而成。

孙甘露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并不认为一个“先锋”能将他概括。概括不了。“先锋”不过照搬的套子装了一壶假酒，孙甘露不是。他写诗，他写小说，他看画，他听音乐，他欣赏电影，他阅读城市，他穿越历史，他聆听精灵。他能将一个狭窄仄逼的窗子，经营出伟大的绘画与影像来。

他的语言非常清晰，简约，却又绰约迷人。他不用那些繁缛如同晚唐或五代十国及其它宫廷体一样来造句。他仅仅将口语稍稍加以修正，顺着思维和语感而滑行、变向，然后产生一种扁担虫掠过水面所留下来的微震余波。

孙甘露每篇文字，都是精品。你能学到很多东西，最重要的在于学到感觉如何与语词之间发生直接的碰撞并形式化。

你读他的诗歌，就好像在光影扑朔的上海幽僻的老马路上梦游一样，恍惚如进入了马格利特绘画的空间，亦如徜徉于自己耽溺的镜头氛围中。看似你被孙甘露震惊，其实你是被自己打动。而被自己打动不过源自孙甘露有意和无意给你创造的那个晕味十足的语境。妙就妙在这里，你仅仅读其中的一个句子，你仅仅选择其中一段，你仅仅顺着段落与段落之间的空隙，你仅仅顺着孙甘露特意凸显的句读，即能感触到他的呼吸，在字里行间，其实鲜活而蓬勃地跳跃、窜动、燃烧着的。

最终你闭上眼睛，你闭上眼睛，在“看”。在冥想。在体悟。在游走。孙甘露，只能一个“神”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