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大道上的月光》征文稿件:反抗弱势命运的飞翔鸟
(2009-09-13 17: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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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稿件飞翔鸟 |
生于伊朗德黑兰贫民窟的犹太少女罗仙娜甫一出生,即带有“女性祸水”的神秘印记——“不吉利的孩子”。这种神秘的遗传咒符,已然表明,只要在底层贫民窟和人间大地上行走,个体就摆脱不了流亡这一犹太人的种族和历史赋予的宿命。于是一连串的赴死、挣脱愿望围绕罗仙娜与家人、周遭环境之间,被动或主动地展开。其中溺水、坠落、出走、囚禁、卖身、打工、积劳等等数不清的死而复活与身份变换的杂糅事相,倍显弱势女性于地狱般人间中的诸多煎熬和万般磨难。
因为逃亡和负累注定要成为底层贫民一道去不掉的枷锁,所以惟有飞翔的姿态,才能展示出女性轻飘生命得以反抗天命赋予的那种超越姿态和不屈意志。《信仰大道上的月光》以深情绵邈、清丽飘逸的魔幻手法,呈示出了德黑兰底层女性三代人命运的不幸遭遇和不懈探求。流亡而不回头,成为主人公罗仙娜一切变异行为的真正根底。“回头看”的典故,当来自《圣经》中上帝焚毁所多玛城时罗得妻子回头却变成盐柱的故事。它意味着女性为摆脱飞行羽翼上的负担何等沉重、引领她们坠落和返回的羁绊何其艰难。而获得自由无异于跨越关山万里。因此,飞翔,不过是被囚禁的心灵世界中,所能完成的惟一对她们为摆脱不幸命运的人性关照和对自由生活的憧憬幻梦。
罗仙娜本身即为作者凭梦境想象而构造出来的魔幻形象。一个凝缩底层贫民之苦难和命运的飞翔鸟。三岁时的罗仙娜即会如此表达,“我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这种轻逸的修辞本身,既来自天使安琪儿的形象化身,也是对“伊卡洛斯的翅膀”这一古希腊神话的文学再现。在她从五岁孩子身边和囚笼般的月光大道上的房子中飞出的多年以来,小说反复地将其飞翔的瞬间,定格在女儿莉莉以及丈夫家人的绵延记忆中,成为鲜活不朽的形象标志:“夜晚,任何人只要仰望月光大道上这栋房子的上方,就会发现一个身穿透着荧光的白色袍子的苗条身影张开翅膀,朝天际飞去。”
正是来自于阿拉伯飞毯这类神话精神的再生复活,以及马尔克斯笔下雷梅苔丝上天的故事隐喻,加之卡尔维诺笔下“树上的子爵”乘气球远去想象的多维链接,使得飞翔成为德黑兰贫民窟中几代犹太家族成员不断流亡并战胜出身和种族命运的动力。
最后唐罗娜变成了浮肿不堪的巨型动物式病体,不过喻指着现实生活中的底层孱弱个体,因无法承受命运之重轭而发生的身体畸变,最终又凝结为痛苦的泪水,“它是我母亲的痛苦,也是她母亲的痛苦——那些她们流在眼泪瓶中,然后独自饮下的伤心欲绝的眼泪。”
《信仰大道上的月光》以多重叙述手段和散点透视手法,专注于罗仙娜这一形象视窗,却多角度地折射出了一个多世纪以来伊朗德黑兰犹太底层妇女的苦难遭际和与绝望相抗争的绝决信念,从而将底层女性流亡的个体命运,链接到更深重的历史隧道。莉莉作为移居美国的女儿,对母亲出身的想象和对母亲离开自己十三年岁月的渡过,二者构成了文本讲述的基本动力。前者来自于姨妈米丽亚姆的讲述,为全知视角,而后则以第一人称来讲述。其中还补缀着罗仙娜自身的经历。三者共同完成了丰富多彩的叙事肌体,从而有机结合在一起,却又始终回旋着复调的声音。比如最后奄奄一息的罗仙娜在昏迷不醒中的意识流,即凸显出了一种复调的心理波动:经历十三年的沉默而不会说话的罗仙娜,竟然在沉默中发出了声音,这种来自心底的声音,与莉莉和米丽亚姆和作者的叙述声音一起构成了复调的交响。
但小说合-分-合的叙事路径和跨时空结构,始终围绕着飞翔鸟这一象征体,来专心实现对伊朗百年历史和现实生活的超然美学表达。尽显作者经营小说魔幻艺术的极致吁求,却又无一不充实着文本内在的主题深意。
为丰饶飞翔鸟这一象征物,小说还补缀了各种诸如羽毛、月亮、白色、白光、花朵、香味之类的诗性意象来衬托充盈。比如这一段描写:“多年后,米丽亚姆重述那晚的经历时,她感到十分后怕,重温那段经历让她战栗不已。当时天空缀满了星星,月亮镜子般挂在天上,照耀着大地。月光下,罗仙娜苍白瘦小,睡眼惺忪,发卷随意地耷拉在脸上。她穿着褪色的蓝色旧布裙和姐姐穿剩的比脚大两码的鞋,活像一个大自然的异数——米丽亚姆觉得她就像个天使,掉落凡间,落在了闪的屋顶上。”这种如诗如画、奇幻精致的造境功夫,足以显示作家对“有意味的形式”这一小说中心意旨的领悟和熟稔。
当然形塑飞翔鸟这一魔幻象征,也必须于“囚笼”内外的诸空间中,进行逃逸曲线和流亡路径的文本织造。唐罗娜出生地贫民窟——结婚后信仰大道上的房子——逃亡途中的东方之星妓院——美国等等地点,皆构成了飞翔坐标轴中的横向转喻,从而进一步拓展出了那种疲于奔命者的艰难险阻。读来令人嘘唏叹惋,感慨万千。
“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行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唐朝乐队的这支《飞翔鸟》重金属,时隔多年,依旧感觉震荡。那种夸父追日式的顽强精神和阳刚品质,虽与《信仰大道上的月光》之阴柔风格相背,却都包含了一个反抗绝望命运的流浪主题。所共同的旨趣亦都蕴含在“飞翔鸟”这一象征物中。它就蹁跹在那“永远没有梦的尽头/永远没有不灭幻想/永远没有梦的尽头/永远没有不灭幻想”的袅袅余音之中,不时发出杜鹃泣血般的自由召唤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