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一年俺高小毕业,即将告别童年。
高小毕业了,不知还有不有书读。暑假里,母亲放俺十天假(不干家务事),准俺去父亲做工的地方玩几天。
父亲在汨罗一砖厂做红砖。去时是随父亲一个工友走的,一路上不用想事。懵懵懂懂便到了目的地。
红砖厂自然没嘛好玩的,呆了几天便想回家了。
回家时俺是一个人。父亲将俺送到汨罗火车站。
在火车站候了不久,火车就来了。父亲说:“上吧。”俺就上了。
火车行了一段,俺见一个叔叔在看地图,俺想看地图的一定是文化人,俺也是一个文化人。文化人该和文化人说说话。于是凑过去,问:“叔,到长沙还有多远?”
叔反问:“你问长沙干什么?”
俺说:“俺去长沙,想知道几点到。”
叔惊讶,说:“你去长沙?”
俺说:“是呀。”
叔说:“你怎么上了这趟车?”
俺说:“俺怎么不能上这趟车?”
叔说:“这是去岳阳的车,你坐反了。”
俺说:“俺坐反了?南辕北辙?”
叔说:“对呀,你还有点文化,很会读书吧?”
俺说:“俺高小毕业了。叔,俺怎么办?”
叔说:“哟,这我还不太熟悉呢,我是外省人。”
此时周围许多叔呀伯的讨论起来,说俺该怎么怎么好。最后有一个说:“下一站是黄沙街。你在黄沙街下了,跟火车站的人说你坐反车了,让他给你盖个章,你再坐开往长沙的车。”
俺点点头,说:“知道了。”
火车到了黄沙街,俺下了,那是一个小站。俺担心火车站的人不给盖章,要是不给盖章可就惨了,该多出多少路费啊。硬着头皮走过去,诉说了情形。还好,火车站的阿姨二话没说就给盖了。
俺等到天黑,坐上了去长沙的过路车。
到长沙已经半夜了。麻烦的是俺要到东站转车回家,可下车的地方不是东站。向人打听东站怎么走,有十来个挑着被褥箢箕的人说:“跟我们走。”
俺就跟着他们走。黑灯瞎火,穿街过巷,走了好几十分钟到了一个光量较大的地方。挑着被褥箢箕的人说:“到东站了。”然后他们匆匆地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把俺一个人留在路边。俺正要问路人东站怎么走,猛一抬头,瞅见了“长沙东站”四个字。
进到站里,排队买次日早晨的车票。排了一会儿,便急了。怎么办?上完茅房再来,俺得重新排。情急之下,俺对前后的人说:“俺要上茅房,把兜放这儿做个见证。”前后的人一齐应允。走出几步,不放心,俺兜里有父亲给的十几块钱呢。忽然看到一个解放军,俺过去对他说:“同志,帮帮忙,你给俺看着兜。”解放军朝俺敬个礼:“是!”
俺上完茅房回来,队伍往前移了。解放军对俺说:“你的兜在这。”
俺买了票,又过去对解放军说:“俺明天七点一刻的车,你叫俺一声。”解放军这回没敬礼,回答俺:“会有人叫你。”
俺靠墙席地打起盹来。
睡的正香的时候,忽然有人叫:“小同志,该上车了。”俺迷迷糊糊睁开眼,天亮了。叫俺的是解放军,但不是夜里那个。
……
后来父亲过年时回家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搭错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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