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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下)
话分两头。时有日本国一个“武藤家族”的魔术班子,打着“友好交流”旗号在京城设擂,一月下来,中国打擂戏班无一获胜,“武藤家族”自鸣得意,私下放言道:“此次来华交流大失所望,中国戏法徒有虚名,原来全是三脚猫功夫。”此话恼了民众,慌了江湖。于是便有一些民间头面人物赶来天津与沈掌门计议。沈掌门一听,拍案而起,怒道:“武藤岂能如此无礼,竟不把沈家堂彩放在眼里!”便亦让江湖上放言:“中国戏法巧妙精彩,久负盛名沈家堂彩。”言下之意是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咱沈家班可不是吃干饭的。然市井闲人觉得这两句不够劲儿,又思着要逼沈掌门出来把武藤打败,以平了心中的憋屈,解了肚里的闷气,便把他那原话改了,道是:“中国戏法何等精彩,武藤不敌沈家堂彩。”更有好事者,把它写出来,挂进武藤的场子。武藤班主一见,“哼哼”一声道:“听说沈家堂彩有些名气,却不敢上擂台比试,只出此下策,想必也是虚张声势。待我访得明白,约他决一高低,叫他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叫人察访,得知沈家班在天津的下落,便撤了京城的场子直奔天津卫来设擂。下一道帖子,定要与沈家班一决高低。沈万奎把司徒珅及众弟子叫过来,交待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武藤既然找上门来,不可小觑了他的本事,定要小心应对。”
双方见过面,定了擂台的规则。这规则须得跟诸君说明白:沈掌门与武藤班主约定擂期五天,每日一场,同台使活,抽签排定出场次序。摆擂与打擂交叉设立,双方互为攻方与守方。正式比赛的活儿也就两个:登台之初,各自亮出一个拿手的活儿,都是摆擂。接下来只任意演些散活儿撑场面,并不计较胜负。但须在终场前每一个阶段,沈家班应把“武藤家族”摆擂的活儿演出来,同样“武藤家族”也应把沈家班摆擂的活儿演出来,这就叫打擂。若是打擂的无法破解对方的活儿,摆擂者胜,打擂者败;若是都不能破解对方的活儿或者都把对方的活儿破了,便是打个平手。
话说这中日两大戏法家族欲一决高下的消息轰动了卫城,也惊动了京城。争购戏票的民众蚁集云涌,盛况空前。
不日擂事开始,双方精神抖擞,阵容整齐。第一场“武藤家族” 摆擂的活儿叫“变银”。由武藤班主亲自使货。两个量活的小童把一盆炽旺的炉炭抬上来,武藤班主拿一个空罐亮了底,便将几两铅汞放进去,在火上炼熔化了,又从身边腰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都是些药末,就把小勺子挑起一些来,撒在罐里,卖个关子,说个“变”字,倾倒在一个铁制的盘里,原来的铅汞竟变成了雪花般的银子。台下的看客惊愕不已,只道神奇。
沈掌门却好生奇怪,你道为甚奇怪?只因这活儿原是中国江湖术士骗人的炼丹术,又叫“缩银之法”,事先将银子用药炼过,每一两直缩做一分的量儿,和铅汞在火上一烧,铅汞化为青气挥发去了,那药末便还原为银子。沈掌门暗自思忖道:“武藤以这等旁门左道设第一擂,既是对中国戏法的奚落,又有麻痹我方之目的,须得小心用意。”当下便吩咐宝如如此如此。接着也自己亲自设第一擂。沈掌门的活儿叫“连连变”,这是他的一个绝活儿,意欲先声夺人,给“武藤家族”来个下马威。只见他手持一块黑布,正反两面亮了空空如也的底细,左右晃一下,朝斜空里一抖,吼声:“来!”像拖着一个物件似的,往道具桌上轻轻一放,又闪电般揭开,竟变出一只酱缸般大小的巨碗来,满满一碗水清清澈澈,欲溢不流。别说看客是何等惊讶,就是“武藤家族”的人也是伸长脖子缩不得,鼓起眼珠眨不得。沈掌门再把布往碗上一盖,一探手,忽又从水中拎出个孩童来。这等神奇的功夫,连当年老佛爷也不曾见得。武藤班主过来连连鞠躬,声称第一擂不用再打,“武藤家族”服输。但沈掌门不依,让宝如上台把“变银”的活儿破了,以少欺长,让武藤知道点颜色。
第二场,沈家班摆擂的活儿是司徒珅的《入壶舞》,被“武藤家族”破了。“武藤家族”果然亮出一个绝活儿,名曰《鱼化》。开始沈掌门以为与司徒珅演过的《鱼化黄龙》近似,并不担心。但待他亮活时,先是玻璃缸里托出一条红鲤鱼,紧接着红鲤鱼托出来的却不是满地的水族,而是数十朵莲花。沈掌门一看,心里直道“不好,这季节去哪里弄莲花?”无奈只得让司徒珅变水族。这变水族与变莲花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武藤不依,定要变出原物来。沈掌门也觉得有违规则,便认输了。
第三场双方打成平手。
这第四场可是关键,胜败十分要紧。因此沈掌门以宝廷的“炮口遁形”摆擂。这本是个十拿九稳的活儿,却不料宝廷冷水里冒热气,没事弄出个事儿来。你道是什么事儿?原来这一场按抽签“武藤家族”摆擂在先,宝廷盯着他那活儿,当即就把他的机关识破了,因此他先不摆擂,跳上台去,三下五除二,先把对方的活儿给破了。“武藤家族”吃一惊,就演就破,沈家班里竟有这等高人,心想这一场必输无疑。沈掌门惊喜不已,看客们喝彩声一片。但接下来宝廷声言因道具原故放弃摆擂,本场弃权。按规则弃权即输。因此一赢一输,本场又是平局。沈掌门惊愕至极,沈家弟子气得快吐鲜血,看客们唏嘘声一片。待到演出结束,武藤班主走过来,对沈掌门深鞠一躬,奚落道:“沈掌门,明天还有一场,不知沈掌门还有信心否?”沈掌门气轻语重,正色回敬了一句:“奉陪到底!”
沈掌门话虽如此说,但心里还真没了底气儿。这一局宝廷把沈家班逼到了绝路上。明天是最后一场,“武藤家族”必然使出杀手锏,鹿死谁手,实难预料。回到家里,憋在心里的恼怒便蹦了出来,把宝廷狠狠教训一番,当即吩咐不许他参加明日的演出。又告诫众弟子道:“今日之事是奇耻大辱,‘武藤家族’还当是我沈家班畏惧他。明日若是输了,我等有何脸面见天津父老?有何脸面见国人?我沈家班这回争的不是门派的脸面,而是天津人的脸面,说大了是中国人的脸面!鸟惜羽毛虎惜皮,为人处世惜脸皮。我堂堂的炎黄子孙、华夏汉子,岂能丢了这块脸皮?还有一条,我丑话说在前头,日后你们独闯江湖,可以不认我这个师傅,儿大不由娘,徒大不服行,我也管不着。但在沈家班没有出师之前,不得有违师命,胆大妄为。否则逐出师门,永世不得为沈家弟子。”
宝琦听义父话虽说得重,却对宝廷的惩罚很轻,心里不平,便道:“义父,今天这事儿宝廷明摆着胳膊肘往外拐,坏了沈家班的名声,依我看,就该逐出师门。”
这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司徒珅只因气愤不过,也附和道:“师叔,宝琦的话不无道理,今日这事儿非同小可,师叔果断行事,即便明日失手,也可平息民怨。”
宝如一伙一起吼起来:“赶他走!”
沈掌门因爱宝廷是块成大器的料儿,本要给宝廷留个机会,只想说番重话吓他一吓,不料众怒难平,心下也犹豫,只好问宝廷道:“宝廷你还有何话说?”
宝廷坐在一旁却安然自若,没事儿一般。你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诸君你不得不叹服宝廷的心计。他当即把“武藤家族”摆擂的活儿破了,就是要让世人知晓他的厉害;他自己摆擂弃权,却是要把面子留给下一场让沈万奎去做。他想这会儿老狐狸虽然怒气冲天,但等到下一场他赢了,心里必定对自己感激不尽。相比之下宝琦那蠢货又得掉些价儿。他见沈万奎问他,便不慌不忙地回道:“还请师傅主持公道。我今日确是道具出了问题。我那活儿师傅心里有数,道具却不比一般。不想宝琦师兄同门学艺,相煎得这般急,莫不是因我悟性儿强一些心生嫉妒吧?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我看你平日里也没把功夫的长进放在心上,尽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儿,只怕弄出事儿来坏了师傅的名声。”
宝琦对他前两句倒没计较,心想水退石头在,是好说不坏,我做师兄的毕竟要有点样儿。但听后两句知道他是说自己与欣萍的关系,他怕义父往兄妹乱伦上想,情急之下竟扫了他一记耳光,怒道:“没想你身穿三尺衣,说话无高低。”
宝廷挨了耳光也不还手,只是把嗓门扯开来叫了一声“啊哟!”
他这一叫不打紧,宝如那四个正好有气没处消,抡起拳头就朝宝廷挥过来,沈掌门喝住,令众弟子跪下面壁一个时辰,把一个马鞭交给司徒珅,交待谁再多嘴就揍谁。
省去跪地面壁的情形不说,却说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散去,只有宝廷急速要见沈万奎。沈掌门先时怒不可遏,事后也猜到宝廷定是另有主意,因此把他召进了自己房里。
宝廷也不弯弯绕,鞠一躬,便开口道:“师傅,弟子惹您生气了。但今天平了这一局并不见得是坏事,明天我们定能全胜,让武藤输得心服口服,沈家班也会为国人争回面子。”
沈掌门道:“现在八字没一撇,哪敢就说全胜。”
宝廷道:“师傅不知您听说没有?武藤家族在京城设擂,最后一场摆擂的活儿必定是分身术。京城没有一个班子会使。但我记得给老佛爷拜寿那年师傅准备要上这个活儿,只因怕老佛爷忌讳才取消的。”
沈掌门道:“我也听说他们最后一场摆擂的活儿是分身术,这要破他倒不难。只是我们自己究竟选个什么活儿摆擂为好,一时难定。”
宝廷凑一步,道:“师傅,依我看,照葫芦画瓢,将计就计,也使分身术。”
沈掌门有些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宝廷道:“您先将他的分身术破了。然后再设一个分身术摆擂。”
沈掌门道:“岂不是吃人家吃剩的馍吗?出不了彩呀!”
宝廷道:“是个出大彩的活儿,让武藤没法解。把机关放在瓤子上。”他又凑近沈万奎一步,如此这般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沈掌门听了眉舒目展,频频点头。
师徒商定,各自心中欢喜,只待来日一决雌雄。终究不知沈家班是否真能如愿以偿,下回便有分晓。http://blog.sina.com.cn/bujizhoudebo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