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茶庄里喝茶，在我，是少有的。

    我不懂茶，却喜欢喝茶；无论什么茶，都喝得来，也从不挑剔——或是三两好友，或是邀月成双，闲坐一处，牛饮浅尝，皆是相宜。

    今儿老同事JG来了，晚饭后，他的学生小李约了几个同学到香格里拉附近的一家茶庄里喝茶，把我拉上，陪着。

    轻啜一口，那茶还挺有感觉的：清香，很纯的味儿。透过窗子，刚好是一片绿树；外面的月光也不错，肆意地洒在茶屋的地面上，映着幽幽的光；茶客不多，一架古筝，弹拨出悠扬的乐声……

    小李说，操琴者是武夷学院茶艺专业的学生，在此实习——身为一县商会会长、商海的成功人士，他该是谙习此道的了。

    如此清幽之地，喝茶绝对是一件惬意的事儿。

    眼下的几个学生，聊起他们二十多年前的高中生活，不由得撩起我等回味过往的层层涟漪；时移势迁，看着现如今他们在省城奋斗打拼而活色生香的日子，隐约之间，闪现着的是当年农家子弟求学时的纯真与懵懂。

    一场的师生缘分得以延续，我想，最该得益于当年没有那种愈演愈烈的、近乎疯狂的功利性教育。看看时下超男超女的一举成名，有权有钱就有一切的社会现实，让你不由得不信，一个时代的灵魂堕落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小童告诉我，他在省城奋斗了近二十年，现在经营着几家连锁小酒店，事业上算是小有成就的了。那个生养他的小乡村里，有他健在的父母，还有他的乡愁，只是，他已多年没有回去了，虽然，也还不时地惦记着它。

    我笑着说，你到底还是个异乡人啊！

    话音未落，身旁的JG接上了话茬：我们都是异乡人啊！

    闻说此语，我的心猛地一个震颤。

    我知道，1993年调到石狮的JG，今天是从建阳老家过来，途经省城的。

    去年夏天，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一个风华正茂的实习医生。出事的当儿，他正在浙江处理后事，我给了他一个电话。短暂的通话时间里，我读出了中年丧子的他内心的无限伤楚；可在众人面前，你却很难看出他的懦弱和颓靡。

    有人说过，在这世上，每一个人的离开，都是我们内心世界的缩小。因为我们个体的生命，哪怕是一座孤岛，孤岛的漂流，也是世界版图的递减。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无论他呈现给大家的外在是如何的刚强，儿子的离世对他的精神打击将无疑是巨大而永远的！

    今天，他的夫人从建阳带了很多的旧物件，在我看来，这大抵是为了将来留作念想的凭据，让我讶异的，更是其中一大包的黑土。

    此情此景，我感受到了一股悲凉，迎面袭来，它浸透了我的心室，乃至周身。我立马想到了“背井离乡”和“故土难离”。一个人，无论离乡的理由有多少条，乡愁却最是不讲丝毫道理的——“到不了的地方都叫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就叫做故乡”，这乡愁内中几多的无奈，几多的苦楚，又有几人能够知晓？

    人有乡愁，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我有乡愁，我的乡愁，因结束“闽北十七年”（详见本博客13万字的纪实性连载：《闽北十七年》）而得以消释。

    当年，调离建阳之时，我曾这样写到：“此刻的我，在我的心里轻轻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我的父母之邦！”

    我的故乡在长乐，可我却不知它的具体所在。从我懂事开始，就没有听说过老家的故事。几十年里，故乡在我的心里真的只是一个“回不去的名字”。

    儿时，曾听老父提起，离开长乐老家，到他那一辈，已有四代。如此说来，我爷爷的爷爷，该是在百十年前就到省城来谋生的了。据说，我们的家族也颇为庞大，我所知道的叔公就有八个。只是，他们与老家的联系却日渐行远，或因生计艰辛？或因交通阻隔？内中情由，吾生也晚，概不能得知一二。

    十多年前那次的寻根经历，让我找到了我的祖籍地：长乐洋边，此地距省城福州有60 公里的路程。那天找到的，还有我高祖父他兄弟衍生的那支宗亲。

    寻根之前，我的那位年近九旬的堂姐回忆说，我的祖上，最后归葬长乐的是我的二叔公，她还对当年的葬礼排场及墓地气势留有清晰的印象。洋边的族弟则言及，老家洋边与省城族亲最后一次的见面，当是在我二叔公的小女儿、我的堂姑的那场婚宴之上，这个节点，正是新旧政权更迭的1949年；而此前，我们家族留置老家的所有田产，皆由他们代管，所有收入均作为照看先人寿域之开销。

    近读叶君所著《萧红传》，“从异乡到异乡”的主标题，颇为夺人眼球，它让我对自己“后闽北十七年”的人生轨迹多了一层思考。寻根的经历，或多或少增添了乡愁的分量。当一个人问起：“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时候，我真心感到：乡愁不老！

   
                                           精致的茶——情分

                                         都市的夜——迷离
    
                                          山野的花——怒放
    

                                          小城的静——宜人
    

                                         思念的灯——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