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img.cn.china.cn/0/0,0,147,15330,367,500,72e736f9.jpg游" />
在深夜的小巷里游荡
吴佳骏
路灯昏黄的光晕迷蒙了城市的影像,下班后的人流似无数逃窜的蚂蚁朝着不同的方向或目标混杂交织。将一个原本较为沉静的城市搅掀起潮水般涌动的气息和火焰燃烧的激情。
我在一条名叫学坝街的路边小摊坐下来,要了一碗三元五毛钱的黑山羊米线,一天的生活便在米线热气腾腾的水气中被蒸发掉了。有时,一个人的生活简单得就是拥有一碗米线的幸福。饥饿被填充后的我并没有立即回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市的街巷慵懒而行,白天繁芜而枯燥的工作对我神经造成的伤害,还没能得到有效的疗救。疼痛提醒我的内心滋生了对家的背叛,我不想过早回到家里,一个人孤寂地面对空虚的房间,像一只被隔绝在真空中的蜥蜴,独自咀嚼来自灵魂深处的落寞。由是,每天下班之后,我将自己交给了这个城市的夜晚——夜晚赐予我诸多逃避现实的理由。
我朝着每天走惯的那条小巷走去,夜的深黑洇散弥漫。我低着头,抄着手,无所事事的样子。白昼生活中的影像如风幻逝,肩上卸掉的是别人强加给我的负重。此时,我只顶着自己的壳踽踽独行,像是走在一条通往回忆的坦途上,更像是游移在一个梦的迷宫中。我常常会在走着的当儿迎面碰上三两个陌生的身影,一阵互视、惊颤之后,继而是深度的恐惧。显然,我们同时充当了对方的危险者(能在一个夜晚出现于深巷里的应是些什么人?偷情者?暴徒?偷盗者?疯子?梦游者?诗人?……)。有几次,或许是受惊吓过度,我竟流下了泪滴,沁凉的液体蠕动在我燥热的脸庞,温度的反差提醒我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自从生活教我学会了坚强的那一刻起,我作为象征人情感的泪滴即成了无辜的殉葬品。当我重新发现自己还可以流出泪的那刻(尽管是因受恐吓),我才真正懂得,做一回人,能够恣肆放纵地流一次泪,将是多么的痛快和幸福!
我继续在小巷里走着,夜风随着黑夜的加深越来越大。倏然间,整个人一下子沉重起来,往昔的记忆纷至涌来,像被强力胶紧紧粘在了心壁,想甩也甩不掉。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条小巷处在城市偏北的方位,斑驳泛潮的墙壁昭示着它或许已有相当漫长的历史。在离巷尾100米远的左墙上,依稀刻着一副画,画面是两个卡通型的人物,一男一女,镌画的工具可能是异常锋锐的器物,深深的画痕似乎需要使人记住些什么。这条巷道莫非曾经演绎过凄美的故事?画面上男人和女人的表情忧郁而麻木。我靠在这堵粗糙的墙壁上,目光凝视着这幅画,突然,我重又被前些时日的一个记忆吓了一跳。
×月×日的一天,我收到一封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一个陌生朋友的信件,这个朋友,我连一次面也没见过。我并不认识他,他在信上说:我们是朋友,我们的友谊是不需见面而可以相互理解和信任的那种,就像军人之间战友的情谊,那是或精神或心灵或思想上的接近。这个朋友也写诗,写散文,他说:最近,他生病了,病得很厉害,恐怕没什么指望了。他没有一个亲人,自己感到很难过。也许,我将是他最后一个以这种跨时空的方式结交的朋友。他已经很久不写东西了,他说他要留更多的时间来关心身边的琐碎,不能再活在非现实的虚幻中。这个朋友叫我不要给他回信,他在给我寄信的当天就已经离开了自己蜗居多年的地方。他要选择一种特别的方式为自己最后的人生留下点滴意义,他给我写信的目的仅仅是希望有一个人能理解他内心的情愫。
这个朋友在喧闹的人群里走了一生,拥挤的生活带给了他孤寂的享受,也许是他看穿了这一点,他才尤其需要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去反思内心的喧嚣。
我好似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经常一个人下班后跑到这条僻幽的小巷来游走的目的,为什么有人会选择在一条陋巷来刻画的理由。我不知道这个朋友现在身处何处,他的病情怎样,想必他此刻的心情也跟我的心情相差无几。既然我们在情感上都有共通之处,就能彼此明了一个流泊者的思想。这个朋友应该是幸福的,他在冬季里找到了盛开在春天的花朵。
我不知道,我们每个人是否都应该替自己的灵魂找到一个清静的居所?或者,替自己的心灵留守一块净地呢?
那晚,我不知在小巷里徘徊了多久,直到周身感觉被寒气冻凝了血液,才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借居的家,裹挟在森林般的楼层之中。在那里,有一扇窗正等待着我去开启。
拖着慵倦的身子回到住处,意绪难平。洗完澡,躺在床上,望着素洁平整的天花板,把自己交给了失眠。长夜中,陪伴我一同失眠的还有床头柜上烟灰缸内的烟蒂——宛若思想燃烧后的灰烬,供奉着床上那一具由我的凡躯坐化而成的智慧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