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天！她不会是要我们由板子上爬到对面去吧？”杰宝咕哝道。但是在我的指示下，他还是把平板递给了我。

 

我把板子递给艾莎，她麻利地把板子横过深渊，使板子的那一头安放在圆石上，而这一头则摆在晃动的石桥边缘。他把脚踏在板上以免被风吹走，然后回头对我说：

 

“何利，从我上次来后，那块石头的支撑力已经减轻了，我不晓得它是否能支撑我们的重量，我先走过去看看，因为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她不再多做解释，就踏着轻盈而坚定的脚步走上单薄的木板桥，不到几秒钟她就到达了对面。

 

“很安全，”她叫道：“我站在木板的这一端，何利，你现在过来吧，一会儿光线就要没了。”

 

我稳住颤抖的膝盖，在我一生当中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害怕过。事实上，我犹豫不决地退缩回来了。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让凯利克雷特先过来。”她像一只小鸟般站在摇动的石头的最顶端，趁着风停时对我叫道。

 

她的话使我下定了决心。我宁可跌进深渊也不愿受到她的嘲笑。我咬紧牙关，踏上狭窄而往下弯的平板。我的两旁是空的，脚底下是万丈深渊，我本来就有惧高症，现在更是恐惧到极点。一想到这块平板是放在两块晃动的岩石上，我就恶心地要呕出来，头昏眼花，背脊发凉，有一种要往下掉的错觉。等我的脚踏在岩石上时，仍然觉得岩石上下晃动着，好像坐在涨潮时的船上似的，我真诚地感谢上帝保佑了我的安全。

 

接下来轮到里欧，他虽然脸色泛白，但是却想走绳索的人一样，快步地跑了过来。

 

艾莎伸出双手抱住他：“你真勇敢！古老的希腊精神在你身上仍然存在！”

 

现在只剩下可怜的杰宝在另一头。他爬上木板，然后叫道：“我办不到，先生。我会跌进那个可怕的黑沟里的！”

 

“你必须过来，杰宝！”我坚决地向他喊道。

 

“我不行啊，先生，真的不行.....”

 

“叫他快点，再不过来就留在那里等死。看，光线愈来愈弱了！再过一会儿就会完全消失。”

 

她说得没错，我一看，夕阳已经沉到山壁的裂缝之下了。

 

“杰宝，如果你留在那里，就会孤单地死去。”我叫道：“光就快全没了。”

 

“杰宝，拿出勇气来，做个男子汉！”里欧喊道：“这并不难！”

 

在我们的恳求和鼓励下，他发出一声可怕的叫声，便把脸朝下，趴在木板上发着抖慢慢往前爬。

 

由于它剧烈的颤抖，支撑木板桥的岩石也可怕地震动着。更糟的是，当他爬到半中央时，光线突然消失了。就像一间窗帘紧闭的屋子，当灯火熄灭时，只剩下一片漆黑。

 

“老天，杰宝，快过来！”我害怕地大叫。由于岩石震动得太厉害，木板要攀住岩石变得十分困难。

 

“老天爷，求你行行好！”杰宝在黑暗中哭叫道：“哦，这个木板好滑！”只听见一阵猛烈的挣扎声，心想他大概掉下去了。

 

但好在此时他伸手痛苦地在空中乱抓，正好碰到我的手。我使劲地抓住了，感谢上帝此时赐给我的巨大神力！

 

下一分钟，我很高兴杰宝在我身旁喘着大气。但是那块木板却从我手中滑了出去，我听到它碰撞到凸起的岩石，然后嗖嗖地掉进深渊里。

 

“老天！”我叫道：“我们怎么回去？”

 

“我不知道。”里欧在黑暗中回答：“金今天所受的灾难已经够多了，我们能到达此地就该谢天谢地了。”

 

但是艾莎只是叫我拉着她的手跟她走。

 

第二十二章  生命之火

 

我照着她的话做，只觉得自己被带往岩石的边缘，心中十分害怕。我伸出脚，却踏不到东西。

 

“我快跌倒了！”我喘着气喊道。

 

“那就跌进去吧！信任我。”艾莎回答道。

 

我在岩石的滑坡上滑了好几步，忽然一个踏空就掉了下去。但是，不，只一会儿我的脚踩到了另一块岩石，我感觉自己是踩在一块坚实地上，此处不会受到强风的吹袭，只听到风声在头顶上方忽忽作响。我站在原地正感谢上帝时，又听见滑倒和跛行的声音--里欧也来到我身边了。

 

“嘿，老伙伴！”他叫道：“你在这里吗？这真是有趣啊！”

 

接下来又是一声惨叫，杰宝正好落在我们头上，把我们两个都撞倒了。等我们挣扎着爬起来时，艾莎已经走到我们当中，命令我们把灯点上。

 

幸好我们带来的灯和备用油都还完好。我找出火柴，擦亮了火。

 

两盏灯都点亮后，眼前立刻展现了一幅奇妙的景象。我们全都挤在一间约十尺长宽的石室中，看起来惊恐异常，只有艾莎例外。她镇定地交抱着手臂，等待我们的灯火燃旺。这个石室部分是天然的，部分是人工挖凿而成的。天然形成的部分，其顶部是由悬石构成，石室的后面往下倾斜，是从天然的岩石中挖凿出来的。这个地方既温暖又干燥，和外面的环境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很好！”艾莎说：“我们都安全抵达了。我本来以为摇晃的石头会和他一起滚进无底的深渊呢。”她对着杰宝点点头。此时杰宝正坐在地板上，用一条红色的棉布手帕擦拭前额。

 

“现在木板已经掉到深渊里，我们回去就不太容易了。我会再做其他的打算，你们先休息休息再说。看看这里，你们说，这是什么地方？”

 

“不敢确定。”我回答。

 

“何利，你相信吗？以前就有一个男人选择此地定居。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每隔十二天才有人送食物，水和油到外面的隧道口上给他。”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继续说道：

 

“事实真是如此。此人自称努特，是个隐士和哲学家。他具有可尔人的智慧，并且深知大自然的秘密。就是他，发现了圣火。这团火是大自然的生命和血，谁若是在火中沐浴过，就可以和大自然同寿。何利，这位努特和你一样，并不喜欢自己发现的法宝。他曾说“人本来就该生病，人的出生是为了死亡。”就是因为他不肯把大自然的秘密传授给任何人，才孤身滞留于此的。过去的阿马哈人都尊他为圣人，想追求永生的人也都到这里来向他求教。

 

凯利克雷特，你知道我第一次是怎么到这里的吗？这是一个奇妙的故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正好在洞口寻找食物，我就跟着他进入此地，当年走过深渊时我也十分害怕呢。

 

接着我用美色和智慧迷惑他，用花言巧语阿谀他，所以他才带我来到圣火生发之处，并且把大自然的秘密一股脑都传授了给我。

 

但是他并没有容许我沐浴在火中。由于我怕他会杀了我，加上他当时已是个垂死的老人，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人世，我能等。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尝试就回去了---当然是在我学到他所有的智慧后才离开此地。

 

这些智慧已经非常丰富了，因为他是个聪明而年迈之人。他借着纯洁和戒欲，把邪恶都弃绝了。

 

几天后，凯利克雷特，我在可尔城的废墟里遇见你和埃及女人阿曼娜达。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坠入情网，所以我就想和你一起接受这份生命的礼物。

 

我们两人和那位甩不掉的阿曼娜达一起回来，发现努特老人已经死了。他就躺在那里，雪白的胡子像外套般盖着他。”艾莎指着我所坐的附近，“他已经死去很久了，如今他的骨灰早就被风吹散了。”

 

我伸手在地上摸索着，指尖忽然碰到一样东西---是人的牙齿！颜色泛黄，但仍然很坚实。我把牙齿捡起来给艾莎看。她笑了。

 

“是的，”她说：“这是他的牙齿没错！此人能够够把生命玩弄于指掌之间，但是基于良知的缘故，他却不愿享有大自然的这项赐予。

 

哦，既然他已经死去，我们就毫无障碍地进入了圣火之地。

 

我鼓足了勇气，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踏进熊熊的火焰中！，啊，你们惟有亲身体验，才能了解那种生命涌向我的感觉。从此我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并且永远保持我的美丽。”
 

“凯利克雷特，当时我向你伸出双手，要你接受我为妻，但你却被我的美炫耀得张不开眼睛！你转过头去，把眼睛藏在阿曼娜达的胸膛里。我一时怒气上升，就抽出你的佩刀向你刺去，于是你倒在了我的脚下，在永生的地方找到了死亡。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具备了惊人的能量，所以在疯狂中杀掉了你.....”

 

“你死了，我哭泣不已。我已经死不掉了，而你却进了冥界。我在永生之火前对着死亡疯狂地哭泣，如果我是个凡人，我的新早就碎了。结果那位黝黑的埃及女人拿她的神诅咒我，希望他们降祸于我，使我永远孤寂。哦！到如今我仍然可以看见她那张暴风雨般的脸庞。但是她无法伤害我，我也不晓得我能不能伤害她--纵使我有把握，我也懒得尝试。那时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们一起将你抬离此地，接着我帮着她离开了沼泽区。后来她生了一个儿子，并且把这段故事记载下来。然而她写的记录，经过许多年后，却把她的丈夫指引到我这儿来了。”

 

“这就是全部的经过。就像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而且，恐怕恶的成分要多一点，这都是事实。在我们出发之前，凯利克雷特，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已真心原谅了我，并且真诚地爱我？两天之前我才杀了一个爱你的女孩，是的，我有罪---我的罪是从极大的爱中生出来的。但是我也知道善与恶的分别的，我的心并没有完全变硬。凯利克雷特，你的爱就是我的救赎之道，所以，请你握住我的手，毫无畏惧地掀开我的面纱，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而不是世界上最美丽，最聪明的女人。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真正原谅我，并且全心全意地爱我。”

 

她停了一会儿。她温柔的声音像逝去的回忆般在我们四周回荡。令我觉得感动的不止是她的话，而是他话中所蕴含的人性和女性的温柔。里欧也被打动了，以前他或许是被迷惑了，但是现在我认为他是真正地爱上她了。唉！我也爱她。我看见里欧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他迅速地走向艾莎，掀开她的面纱，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甜美的面庞，说道：“艾莎，我全心全意地爱你。如果我有资格原谅你，我原谅你杀了尤丝坦妮。我只能说我爱你胜于其他任何人。不论你在何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好，”艾莎满意地说：“既然我主人慷慨地原谅我了，那我的礼物就不能再拖了，否则就会显得太小气。来！”她抓起里欧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然后慢慢地屈下身子，直到一个膝盖着地为止。

 

“我发誓对我的主人绝对服从！我要送给你永恒的青春，生命，智慧和无法计算的财富，作为结婚的礼物。我将赐给你统治大海和地面的权力。住在村舍中的农夫和住在皇宫里的君王以及住在城市里的子民都会在你的统辖之下。只要是阳光照射的地方，只要是流水映月的地方，都是你统治的地方。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你这么有影响力，你将成为神明，善与恶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也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这是爱的力量，凯利克雷特，我将这些能力送给你作为结婚礼物。现在一切都给你了，所以一切事都可以依照我们的方式去安排。”

 

说完，艾沙提起一盏灯往石室里头走去。

 

我们紧跟着她前行，发现穴壁上有一道楼梯，原来是一层层低下去的石头。艾莎像羚羊一样，开始一阶一阶地往下跳，我们则笨拙地跟着，下去十五六阶后，发现楼梯的底部是一段长长的石坡，样子颇像是倒置的火山口或是一个超大的漏斗。

 

这段斜坡十分陡峭险峻，但世借着灯光，我们仍然可以勉强地往下爬，不算太困难。我们并不知道底部会是什么，因此心里十分疑惑。我一面爬，一面记下来路的各种特征。这个工作并不艰难，因为沿途都是形状特殊又奇异的石块。有些石头在微弱的灯光下，很像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我们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据我估计大约有半小时之久，下了数百尺之深，我想我们应该快到达漏斗的底部了。

 

此处的过道又低又狭窄，我们得弯着腰才能通过。在这窄道里大约走了五十码左右，突然出现了一个宽阔的洞穴，这个洞穴实在是太巨大了，仅仅凭着灯光，几乎看不到洞顶和洞壁。事实上我们是由脚步的回声和沉寂的空气来判断这是个洞穴的。

 

我们肃静地向前走了几分钟，艾莎的白影像鬼魂般在前面飞跃。最后又走到另一个通道，通往一个比较小的洞穴。在这第二个洞穴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洞穴的圆顶和穴壁。从洞穴的破裂的锯齿状形态看来，像是由天然气的巨大爆炸力所造成。洞穴的尽头出现了第三个通道，通道的尽头，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当光线照在我们身上时，我听到艾莎松了一口气。

 

“现在准备进入大地的内部吧！”，艾莎说：“大地就在此孕育生命，人兽花树的生命和精气都由此而生，也都由这个源头来供给。男人们，准备吧，你们将在此处获得永生！”

 

她迅速往前走，我们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心中混合着恐惧和好奇。我们将会看见什么呢？

 

我们走进通道，光线愈来愈明亮，好象灯塔的光一样一闪一闪地照在黑暗中。跟着闪光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像是雷声又像是大树被劈倒的声音。

 

我们走完了通道，然后---哇，老天！

 

我们踏进第三个洞穴，它的长和高各约五十尺，宽三十尺。洞穴的地面上铺着细致的白沙，洞壁被火或是水磨得十分光滑，这个洞穴不像其他两个洞穴一样漆黑，而是充满了柔和的玫瑰色光晕。

 

我们就站在洞里愣愣地凝视着，心中正纳闷这粉红色的粼粼光影是打哪映射出来的---突然间，一件既华丽又可怕的事发生了！

 

一阵爆裂声响起，这声音恐怖又令人心生敬畏，我们全都颤抖着，杰宝更是跪了下去。随着爆裂声的响起，洞穴的尽头升起了一阵烟雾和一束巨大的火柱---它像彩虹一样多彩多姿，像闪电一般明亮耀眼---喷涌的火舌像是围绕着一个中心不断旋转，发出野兽咆哮前的低吼声。

就这样火柱又吼又闪地维持了约四十秒之久，然后火柱愈转愈慢，可怕的声响也渐渐消失，最后火柱也全然不见踪影，只剩下玫瑰色的光彩依然在洞穴中荡漾。

 

“走近些，再走近些！”艾莎狂喜地大叫着：“看哪！这就是大地的心跳和生命之源，一切生物都由此得热力。它是大地之火，地球没有它就无法生存，但是它最终也会像月亮一样逐渐变冷，然后死亡。走近些，沐浴在生命之火中，把它的能量灌注到你们的身体中！”

 

我们跟着她走向玫瑰红的山洞底端，停在生命之火冒出的地点上。当我们踏上这一个生命的悸动点时，都感觉到一股狂野的兴奋感，和这种强烈的生命力感相比，我们平日的生命活力似乎就显得平淡而微不足道了。仅仅生命之火所残留的气味，就足以进入我们的身体，使我们变得像巨人一样强壮，像老鹰一样迅猛。

 

正当我因为发现一个崭新的自我而沾沾自喜时，远方突然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这声音渐渐变成怒吼，造成了一个既駭人又神奇的音效。吼声愈来愈靠近我，像千军万马般向我湧来，伴随着这吼声的，是一片明亮炫目的五彩光云，在我面前翻腾涌动。

 

随后光云和吼声又消失了，也不知都飘向了何处。

 

我们全都被这个神奇的景象吓呆了，但女王可不，当火柱轰鸣着向我们湧来时，她站直了身子，双手伸向生命之火，然后在火前跪下，把脸伏在地上。

 

当光云和吼声都消失后，艾莎开始说话了：“凯利克雷特，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当生命之火再升起时，你必须沐浴其中，把你的衣服脱掉吧！虽然生命之火不会伤害你，但是却会烧掉你的衣服。你必须尽量忍耐住灼热，让生命之火把你的肢体尽情包围，这样你才不会错失任何应得的赐予。凯利克雷特，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艾莎，我听到了，”里欧回答：“可是....虽然我不是懦夫,可是我对那团火很怀疑。我怎么知道生命之火不会彻底毁掉我，使我失去生命同时也失去你？不过为了你，我仍然愿意这么做的。”

 

艾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实在不该怀疑的。告诉我，凯利克雷特，如果你亲眼看到我沐浴于火中，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还会怕跟进来吗？”

 

“会的。”他回答：“即使生命之火会把我烧成粉末，我也要跟进去，而且说了我必定要进去的。”

 

“还有我！”我叫道。

 

“什么，何利！”她大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活那么久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要我去尝试生命之火.....”

 

“很好，”艾莎说：“何利，你还不算太蠢嘛！现在你们看着，我将再次沐浴于生命之火中。我真希望它还能增加我的美丽和生命，不，即便不能如此，至少生命之火并不会伤害我。”

 

“还有，”她停顿了一下说：“我再次沐浴于火中，是为了一个更深的理由。当我第一次尝试生命之火时，我心中充满了激情及对阿曼娜达的恨。虽然我一直很想从这两种感情中挣脱出来，但是它们自那时起就深深刻印在我的灵魂上。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现在我有愉悦的心情，心中充满了纯洁的渴念，所以，凯利克雷特，我将再次沐浴于火中，使自己变得清纯，并且在火中与你相会。凯利克雷特，记住，当你踏进火中时，要摒除心中所有的邪念，使心境保持平衡与和谐。你可放松精神，暗想你母亲的亲吻，并且幻想着最美丽的梦境。因为你在这个时候播下的种子，决定了你将来收成的果实。”

 

现在你们准备吧！要想准备赴死一样的严肃。准备吧，凯利克雷特！

 

第二十三章 美梦幻灭

 

接下来是一阵沉寂。艾莎似乎在集中所有的精力以接受试炼，我们几个则互相挨得死紧，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终于从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声音逐渐变成怒吼。艾莎一听到这声响，就迅速地摘下面纱，把腰间的金蛇腰带解下。她晃了晃脑袋，把及地的长发当成外衣，然后往前走去，踏上生命之火的轨道。

 

轰隆而来的声音，像是一座森林被飓风刮平了似的。怒吼之声愈来愈近，接下来是闪光连连，闪光后是旋转的火柱，象火箭般射向玫瑰红的空中。艾莎张开双臂迎向火柱，火柱慢慢地滚向前，将她整个包围了。火之精华向她涌去，她也毫不客气地伸出双手捧水般把火舌拥到头上。我甚至看到她开口将火吞进了肺里！这真是个诡异又神奇的景象......。

 

随后她展开双手，静静地伫立于火中。

 

哦，火中的她是多么美丽！天堂里的天使也不可能如此可爱。我愿意把生命中一半的时间换取再次看见她的机会。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脸色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可爱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厉而痛苦的表情。原本饱满的脸庞似乎被扭曲了，好似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光辉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身材也不再完美和挺直......。

 

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看到了错误的幻象。起先我还以为是强烈的火光导致的视觉扭曲，可当我还在猜想的时候，火柱和怒吼声已渐渐消退，只留下艾莎仍然站在原地。

 

一俟生命之火消失后，艾莎立刻走到里欧身旁，我觉得她的脚步似乎不再有弹性了。她伸出手放在里欧的肩上，我注视着她的手臂---她那双浑圆，美丽的手臂到哪去了？它们变得瘦骨嶙峋；而她的脸---老天！她的脸在我眼前逐渐老化了！我相信里欧也看到了这个可怕的变化，因为他瞪大了眼睛往后一步步退缩着。

 

“怎么了，凯利克雷特？”她说。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到哪去了？此刻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她困惑地说道：“我不明白.....生命之火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啊，生命的根本怎么会改变呢？告诉我，凯利克雷特，我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我看不清楚....”她伸手摸摸头，哦，天哪，她的头发！恐怖极了，她的头发全都掉到了地上！

 

“看！看！看！”杰宝极度惊恐地尖叫起来，他的眼珠子吓得快要突出来了，他的嘴上吐着白沫。

 

“看！看！看！他萎缩了！他要变成一只猴子了！”杰宝倒在地上，害怕地口吐白沫，牙齿不停地上下打战。

 

真的，艾莎真的萎缩了。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有一种快要晕厥的感觉。她变得愈来愈小，白皙的皮肤变得焦黄，像一张旧的羊皮纸。她用手摸着头，以前象牙般的玉手，现在成了一只干枯的爪子，像是一具保存不良的木乃伊。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起了什么变化，全身颤抖地在地上打滚。

 

她愈缩愈小，最后变得和猴子差不多大小。她的皮肤上积了数百万层皱褶，不成形的脸上写着无法估计的苍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古老而可怕的脸，虽然她的头骨仍然不变，但是她的脸缩得比两岁的婴儿还要小。

 

终于她躺在地上了，只轻微地颤动着。两分钟前她还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智慧，最高贵的女人，现在却躺在一堆黑发旁边，变得比猿猴还要小。谁都难以想象她们就是同一个女人！

 

她已垂死。我们亲眼看着，心中却不由得感谢上天。因为如果她还继续活下去，她就一定有感觉，而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她以瘦弱的手指撑起身体，茫然地看着四周。她的头像乌龟一样慢慢地左右转动着。她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因为她灰白的眼睛上覆盖着厚厚的角质膜。哦，多么悲怆的一幕！

 

然而她仍然能够讲话。

 

“凯利克雷特，”她以粗嘎，颤抖的声音说道：“凯利克雷特，不要忘了我。我不会死亡，我会再回来，我会再回复以往的美丽。我发誓，这是真话！哦~~哦~~哦~~~~~”她倒在地上，静静地不动了。

 

是的，二十多世纪前，就在这个地点上，她杀掉了凯利克雷特，现在她自己俯倒在地上死了。

 

在极端惊恐的情绪冲击下，我们也先后都晕死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们昏迷了多久，总有几个钟头吧？当我睁开眼睛时，里欧和杰宝仍然趴在地上。玫瑰红的光仍然像天国之光般照耀着，雷声般的怒吼也仍然在旧有的轨道上滚动着，我醒来时生命之火才刚刚又消失。几个钟头前还不可一世的女王仍然像只皱皮猴趴在她倒下的地方。

 

唉！这不是一场噩梦，这是一个可怕无比的事实！

 

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改变呢？

 

生命之火的本质改变了吗？难道死之火和生之火交替出现？还是曾经沐浴过生命之火的人无法再承受第二次的恩泽？是否两次的试炼相互抵消了呢？只有这一点能够解释艾莎在活了两千年后，突然间瞬即老死的原因。

 

我静静地躺了几分钟，慢慢把恐惧由脑中驱除，我的体力也逐渐恢复了。此时我想到了另外两个伙伴，于是谩跚地站起来，看看能否将他俩叫醒。我首先拾起艾莎的薄纱长袍，把她可怕的遗体盖住。我很快做完这件事，以免里欧醒来时再看到她。

 

我踏过香气优存的黑色卷发，走向杰宝。他面朝下趴着，当我把他翻过身来，试图抱起他时，他的手臂无力地往后垂下，这使我打了个冷颤，我赶忙端详她的脸孔。只瞧一眼我就明白了。我们的老朋友和仆人已经死了。他被所见所闻的一连串恐怖事件给吓死了。

 

这对我而言又是另一个打击。然而从这件事上，人们就可以想象我们的遭遇是多么的骇人了。在这种情况下，杰宝的死应该说是极自然的，他本来胆子就小.....。

过了一会儿，里欧也醒了。他先呻吟了一会儿，然后四肢颤抖了约十来分钟。我告诉他杰宝被吓死了，他只应了声：“哦！”就不再言语。他并不是一个没良心的人，他和杰宝一向极为亲密，只是他的脑子已经无法再接受任何折磨了。直到如今，他还时常提起杰宝，并且带着深深的悔意和感情。

 

发现里欧并没有死，我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昏倒而已。在我的努力下，他终于坐了起来。接下来我又看到了一件骇人的事。当我们进入这个鬼地方时，里欧的卷发是金黄色的，现在却变成了灰色，而当我们走出洞穴时，他已是满头雪白了，而且他的样子起码衰老了二十岁。

 

“怎么办，老伙伴？”等他的脑子清楚之后，发生过的事一件件涌入他的心头。他的声音显得空洞而死气沉沉。

 

“只能设法出去了。”我回答：“除非你也想尝试一下生命之火。”我指着再度涌出来的火柱。

 

“如果我能确定它会杀死我，我就会走进去。”他轻笑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迟疑造成的。如果我毫不怀疑，女王也许就不会以身试火了。但是现在生命之火的作用已经不同了，它也许会使我长生不老，然而，老伙伴，我没有她那种耐心，等待个几千年，等到她回来为止。我宁可享尽天年而死--我相信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了，我可以走另一条路去找她。如果你喜欢，你倒可以试试看。”

 

我摇摇头。我的兴奋已经过去了，现在心静如止水。此时我变得比以往更憎恨冗长的人生。何况我们两人都不知道生命之火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孩子，”我说：“我们不能留在这个地方等待和他们一样的下场。”我指着白袍堆和杰宝的尸体说：“如果我们要走，最好早点走。等一等，我看看灯油烧干了没有。”我捡起一个油灯，发现果真烧干了。

 

“瓶子里还有一些油。”里欧冷漠地说：“如果瓶子没有破的话。”

 

我怀疑地检视瓶子，发现它原封完好，没有一点泄漏。我颤抖地把油灌入灯里，幸好还有一截灯心没有烧尽。我正划火柴点灯时，又听见火柱的声音隆隆自远处响起，它仍然在走那走不完的路，绕着相同的轨道，不断地反复重现。

 

“我们再看它出现一次。”里欧说：“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相同的情景了。”

 

在离开之前，我们各自握住杰宝的一只手。这似乎是个阴森森的仪式，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表达我们对死者的敬意。我们继而又走向艾莎留下来的一堆黑发，各自抓起一把乌黑亮丽的发束。现在我们仍保有这束头发，这是美丽的艾莎所留下来的唯一纪念物。里欧把芬芳的发束压在唇上。

 

“她教我不要忘了她，”里欧嘶哑地说：“而且发誓我们以后会再见面。上帝为证，我永远忘不了她，永远不会忘了她！如果我能够活着离开此地，我发誓不会再和任何女人有任何关系。不论我在哪里，我会像她等候我一样，忠实地等着她回来。”

 

“是的。”我心中暗想：“如果她以美丽的面孔再回来，当然没问题，但如果她像那个皱皮猴模样回来呢？”

 

我们把两具冰冷的尸体留在生命之源边上，然后就离开了。他们躺在那儿，看起来多么孤寂，又多么不协调。白袍下覆盖着的一小堆尸体，就是那位活了两千年，最智慧，最美丽，最骄傲的人物---我几乎不能称她为女人。有时她很邪恶，然而这是人性的弱点，她的邪恶并没有减损她的魅力，也许还增加了几分迷人之处。总而言之，艾莎并不卑鄙或渺小。

 

可怜的杰宝。他的预感终于成真，就像他荒谬的梦境，他是真的走到了尽头。然而他却死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更何况是和女王死在同一个墓穴中。

 

我们详视他们最后一眼，就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越过深渊

 

我们轻易地走出洞穴，但是等我们到达陡斜的火山后，却得面对两个障碍。第一是如何爬上陡斜的急坡；第二个困难是怎么找出正确的路。要不是我先记下了各种奇石的特征，我敢说我们一定找不会去了，只能在这个可怖的火山口内不断地徘徊着，最终疲累地绝望而死。事实上我们也走错了几次，有一次还差点跌进一个大裂缝中。

 

从此以后我们就轻易地走上了天然的阶梯，循着来路走到了努特死亡的石穴。

 

此时我们又想起一件恐怖的事。由于杰宝的笨手笨脚和恐惧心理，帮助我们通过大裂沟的木板已经掉进了无底深渊。

 

没有了木板，我们怎么过到对面去？

 

只有一个答案--我们只能冒险跳过去。

 

裂沟的距离不算太大，大约是十一或十二尺宽。里欧在大学时曾创下二十尺的跳远纪录。然而此时情形又不一样了！我们是两个身心俱疲的人，一个还已经四十多岁了。裂沟这一边是个大石，对面是个摇摇欲坠的突出岬角，而底下又是刮着疾风的无底深渊！

 

此时灯火已经完全熄灭了，我们的情形不说也罢。在下面的石室中，我们只听到风声从头顶呼啸而过，而躺在大石顶上的我们却直接曝露在狂风中。强风由不同的方向，不停地向我们灌来。在风中的奇石峭壁像是挺立不动的数万个鬼魅。我们在又惊又怕的情况下，只能听着吹打峭壁的风声，就像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凄惨的竖琴声。

 

也许读者还记得，当我们一行人尚未通过这个裂沟时，艾莎站在突出的岩岬上，大风把她的黑色斗篷卷走了。当我们攀附在大石上一筹莫展之时，这件斗篷又从无底黑洞中漂浮了起来，不偏不倚正好盖在里欧身上---好像死去的回忆又浮现了出来。起先我们不晓得这是什么，后来由于斗篷的质料才认出来。里欧终于克制不住了，俯在大石上开始低声哭泣。这件斗篷无疑曾经掉落在某座峭壁的尖峰上，在疾风的吹卷之下，又被刮了上来。这的确是个奇异又令人心酸的巧合。

 

这件意外事件发生后，突然有一道红光刺穿了黑暗，照在我们俯躺的大石和深沟对面的尖岬上。

 

“时候到了，”里欧说：“我们要过就只有趁现在了。”

 我们站起来，首先看着深渊里的红色烟云，接下来再打量裂沟的宽度。我们的心理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谁先跳？”我问。

 

“你先跳，老伙伴。”里欧回答。

 

“我坐在大石上替你稳住重心。尽全力往前跳吧，老伙伴，祝你好运！”

 

 “再见，孩子。”我说：“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