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娱嘉宾

接下来的话题非常散漫，我已经记不清我们都说了些什么。艾莎也许是想改变她的身份和性格，并不像平日那样地滔滔不绝，而是很少说话。

我只记得，最后他告诉里欧，今晚安排了一场舞蹈以与嘉宾。

不久，毕莱利过来了，向女王报告舞蹈者已经准备好，只要女王和宾客愿意，晚会马上就可以开始。我和里欧都没有意见，于是艾莎在白袍子外又罩了一件黑色斗篷，我们就随她出发了。

舞蹈晚会在大山洞外的平坦高地上举行，走出洞口约十五步就到了。我们坐在椅子上等待节目开始，天色已渐渐黑了，但月亮还没升起，黑暗中我们不知道将怎样才看得见舞蹈表演。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艾莎微笑着回答里欧的问题。

她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群人背着巨大的火把从黑暗中冒出来。火把烧得十分炽旺，几乎比人高出了一两码。来者约有五十余人，好似地狱来的魔鬼。

里欧第一个发现，背在他们身后的火把是.....

“老天！”他说：“他们是一群着了火的尸体！”

我张大眼睛一看，里欧说得没错--为我们照明的原来是一具具燃烧的木乃伊，不是木头制成的火把！

背着木乃伊的人聚集在我们前面约二十步的地方，把一个个燃烧的木乃伊落成一个高高的大伙堆。上帝！它们燃烧得轰轰作响！焦油也无法燃烧得这么旺！我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抓起一只燃烧的断臂往黑暗中冲去，接着他停下脚步，一道高扬的的火光往上飞射，点着了置于高处的灯火；原来那灯火其实是把一具女木乃伊绑在高高的木架上，那个人把断臂“火把”往上一扔，一下子便点燃了木乃伊的头发，他接着继续往前跑，点燃了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最后，我们被三面燃烧的木乃伊包围了。因为木乃伊的材料很容易燃烧，所以从耳朵或嘴巴中喷出来的火足足有一尺高！ 

这是一个野蛮又辉煌的景象。可以想象，可尔王国的人口一定非常繁多！每一具木乃伊大约可燃烧个二十分钟，一具烧完了再换上另一具。火焰发出嘶嘶声和嘎吱声，火高约二十到三十尺，把一大片阴暗的地区照得透亮。

阿马哈人在一旁跳来跳去，简直像是魔鬼在添加地狱之火！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真希望这些木乃伊的鬼魂会爬出来报复这些冒渎者。

“何利，我说过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艾莎笑着说。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情绪不受影响的人。

“看，我并没有骗你们。这也是给你们上一课，叫你们不要太信任未来--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所以，应该及时行乐，也别想逃避最终的结果。如果那些王公淑女们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不晓得心里作何感想？好，现在舞台已经点亮了，节目可以开始了。”

她说话的当儿，我们看到火堆旁围着两队人，一队男人和一队女人，人数约有一百余人，每个人都穿着平日的豹皮和鹿皮。他们安静地站在火堆和我们之间，然后忽然跳起惨不忍睹的康康舞。虽然他们不时晃动着大腿，但是整个表演看起来更像是一出戏而不是一场舞。这些穴居的人，个性和他们所居住的墓穴一样，连娱乐也是鬼气森森的。

他们的舞蹈起先表现的是谋杀，然后是活埋，最后是被害者从坟墓里挣扎出来。这些令人厌烦的舞蹈全是在寂静中进行的，结局是被害者在一阵激烈的舞动之后，死在被营火照得通红的地面上。

我还以为娱乐节目这就结束了，而且正好觉得身上不太舒服，就想问问女王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可突然有一只看起来很像狒狒的东西绕着火堆跳了过来，碰到了一只人扮的狮子；然后又出现了一只羊和一个披着牛皮的人。这个扮牛的人，不住地把牛角滑稽地晃来晃去；随后又跟来了一群奇禽怪兽，一群羊和一个披着蟒蛇皮的女孩，麟光闪闪的蛇皮在她身后拖了好几尺。等到所有戴面具的人都会合了之后，就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跳起舞来，并且模仿着各种动物的叫声。

节目已经进行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们早看厌了这种无聊的哑剧，于是我问艾莎我可否和里欧一起去看看那些燃烧的木乃伊。艾莎没有反对。我们就向左边走去，只看了几具木乃伊，就实在厌恶得想回到座位上去。可这时我们看到，就在我们身旁，有一个披着豹皮的舞者，忽然脱离了兽群，慢慢地朝着最暗的地方，两具燃烧的木乃伊的正中间走去。我们好奇地跟在他后面，只见他突然闪到黑影中，然后站直身子对我们轻声说：“跟我来。”我们一听就认出是尤斯坦妮的声音！里欧等不及和我商量就跟着她闪进另一个阴暗的地方。我忧心忡忡地跟随在他们后面，走出五十余步后，我们已经摆脱了营火的照明范围，里欧一把就抱住了她。

“哦，我的主人！”我听到她的耳语：“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性命掌握在女王手中。我相信[狒狒]已经把你女王赶走我的事告诉你了吧？我爱你，主人，依照本国的习俗你是属于我的，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不能抛下我！”

“当然不会，”里欧叫道：“尤斯坦妮，我一直在找你呢！我们现在就去向女王解释。”

“不，不，不要去！她会杀了我们。你不知道她的法力，但是[狒狒]知道--他亲眼看过。听我说，现在只有一个方法：我们一起逃出这个沼泽区！只有这样，或许我们还有成功的机会。”

“老天爷，里欧---”我开始说话，但是尤斯坦妮打断了我的话。

“不，不要听他的。快---要快---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也许现在女王已经听到我们了。”

她不再多言，却把整个人投进家里欧的怀抱。当她这么做时，她头上戴的豹皮溜了下来，我看到三个白色的指印在微弱的星光下闪闪发光。看到情况不妙，我想再度插手劝他们，我知道里欧碰到女人时，意志是不大坚定的。

此时，我忽然听到一个轻似银铃的笑声从背后响起，我转过头去--真是可怕--我看到女王带着毕莱利和两个男朴已经找过来了。我张口结舌，几乎昏倒，因为我可以料到这种情况将导致怎样悲惨的后果--说不定我就是第一个牺牲者。

尤斯坦妮放开了他的爱人，用手把眼睛蒙住。里欧还不晓得事态严重，只是红着脸傻傻地站着，一个处于尴尬情况下的自然反应。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的主人和客人，”她温柔的声音里仍然带着锋利。“不要那样害羞。但一只豹子和一只狮子在一起的确是很美的一道风景啊。”

“哦，他妈的！”里欧用英语低声骂道。

“至于你，尤斯坦妮，”女王继续说：“那天我实在该处罚你重一点的，而不是只在你头发上轻轻留下三个指印。”她指向地平处升起的月亮。“很好，很好！舞蹈表演玩了，蜡烛也烧光了，一切都归于沉寂，所以你认为是谈情说爱的大好时光吧？我还以为你已经走远了呢，没想到你竟敢违背我的旨意！”

“别再捉弄我了，”可怜的尤斯坦妮说：“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不。为什么我要杀你？从热烘烘的爱巢立刻跳进冰冷的坟墓可不好受。”艾莎说着做了一个手势，两个哑仆立刻上前来用手臂架住尤斯坦妮。里欧咒骂了一声，一个箭步朝最近的那个仆人扑过去，把他打倒在地上，然后沉下脸，紧握着拳头站在他身上。

艾莎又笑了。“打得好，我的客人。你的病刚好，拳头又硬了嘛！不过，请你放了我的仆人，他不会伤害尤斯坦妮的。哦，夜气愈来愈寒了，我欢迎她一起到我的住处坐坐--既然她是你欢迎的人。”

我抓住里欧的手臂，把他从俯倒的哑仆身上拉下来。他半信半疑地把那人放开了。随后我们穿过平原往山洞走去。舞蹈者都已经不见踪影，地上只留着一堆堆烧剩的白灰。

我们再度回到女王的住处--似乎太快了一点--一种悲哀的预感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女王坐在软垫上，遣走了杰宝和毕莱利。等仆人点上灯后，除了一个心腹女仆外，其余的仆从都去休息了。我们三个仍然站着，可怜的尤斯坦妮站在最左边。

“何利，”女王开口说话了：“因为你千求万求，我才饶了他的性命，”她指向尤斯坦妮。“我已经命令她离开此地，怎么今晚我会看到你加入他的行动呢？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不想听谎话！”

“女王，这纯粹是个巧合，”我回答：“我事先根本不知道。”

“我相信你，何利。”女王冷冷地回答：“我做好事完全是为了你，现在，所有的邪恶都是她的责任。”

“我没见到什么邪恶的事啊！”里欧插嘴说：“她并非别的男人的妻子，她只是依照这里的习俗嫁给了我，谁也没有受害啊！女王，不论她做了什么，我也有错。如果你要惩罚她，那就连我一起惩罚！而且我告诉你，”他愈说愈生气：“如果你再叫那些又聋又哑的坏人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把他们撕得粉碎.....”

艾莎冷冷地听他说话，一句也不回答。当里欧说完后，他转头对尤斯坦妮说话。

“女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这傻瓜，竟敢违背我的旨意，想和爱人远走高飞？告诉我，我很想听听你为什么这么做。”

接下来我见到了勇气和道德的最佳表现。这个可怜的女孩早已知道她的对手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她毫不退缩地站着，她已从深深的绝望中生出了抗拒的力量。

“女王，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的爱比坟墓还要深。”她脱掉头上的豹皮，挺直了身子回答：“如果我失去了我的爱人，我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所以我敢冒生命的危险，冒惹您生气的危险。虽然我必须付出生命，但我很高兴我这么做了。因为他再次地拥抱了我，并且告诉我他仍然爱我。”

此时女王半站了起来，而后又坐回椅垫上。

“我没有法术，”尤斯坦妮以强硬的语气继续大声说下去：“我不是女王，我也不能永远不死。但是，女王，一个女人的心重得足以沉入水中！一个女人的眼睛很快就能看穿您的邪恶！

我知道您自己也爱这个人，所以您要摧毁站在中间的我。是的，我会死，我会走向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但是我的心中有盏明灯，使我看得到真理。当我第一次见到我的主人，”她指向里欧，“我就知道他将来不是我的。我也知道他给我的结婚礼物将是死亡。但是，我没有退缩。我早准备好了要付出代价。现在我已经站在命运的边缘上了，但是我知道您无法从您的罪行中得到好处，虽然您的美丽像阳光一样炫亮，但这辈子里，他不会正眼看您，也不会叫您妻子，我已经看穿了您的命运！”

像个预言的女巫师，只听见尤斯坦妮的声调愈来愈尖：“哦！，我已看出.....”

此时一声愤怒，恐怖的尖叫声响起，我转头看去，只见艾莎已经站了起来，她伸长了手指着尤斯坦妮，后者则突然静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