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黎白秋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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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我离开的时候,天乙和伊尹都在。我穿着黑色的袍子趁着夜色到有施国去,偷偷摸摸。可是我却一直在笑,我不会再流泪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连裔,他还那么小。
我的分量太轻,比不上他们心中雄心壮志。
天乙牵着我的手,说要我等他,等他灭了夏,便接我回来。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伊尹,他还是那么从容淡雅,一如我第一次见他。
我在沉默中上了车。
走了很远,我轻轻地唱到:“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我想那次的歌一定唱得很好听。我一直那样觉得。
此行一别,天乙,伊尹我们再无瓜葛。
我不是夏末,不是末儿,不是始娘,如今我是妺嬉。乱世妖姬妺嬉。
我要你们记得,我不再是你们的女人,今夕何夕,再也不是当初的始娘。
(九)
第一次见到姒履癸,他坐在大殿上。他的年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但是已不再是年轻的少年,而是一个完全的成熟的男人。
他的容貌虽然挂上了岁月的痕迹,然而却邪魅异常,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眯着,打量着我,似乎看到猎物一般。
我看着他,和他直视,微笑着。
他问我是不是自愿来他的身边。
我点头。笑靥如花。这个问题天乙也问过,答案是不重要的,我早已领教。
他很开心,拥着我走入大殿。我踩着红毯,那红妖娆得紧,我仿佛觉得那便是我的血,可也是我的路。
我被封为王后。
所有人都知道王后是有施国的献物,然而却是绝代妖娆。她爱笑,似乎永远都在笑,可是那笑不达心底,所以宫人们都很害怕,害怕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可是我的真面目是什么呢,我自己好像都不知道,好像也是有点怕的。
我从来不觉得姒履癸对我的好是我应得的,可是我也不会感激。我在他面前的姿态永远顺从。
他问我,想要什么。我含笑摇头。
他想尽办法哄我开心,我一一接受。
谁叫我是妺嬉呢……
有些红颜的文字,字字珠玑,字字负着罪…….
(十)
我没有听裂帛之声的嗜好。
可是我很爱绸缎。我把自己打扮的一天比一天美丽,我想被抛弃的人之所以被抛弃,是因为她们不够好。我想我还不够好。
我不知道后世的人为什么会说姒履癸会裂帛以博美人一笑。直到一天那个王拿来许多丝帛博我欢心。
那是商的贡品。
我皱了皱眉。
我很少皱眉,因为妖姬爱笑。可我着实讨厌那些东西。
“爱妃不喜欢?”
我点点头。
“那便都撕了。”
于是宫人们便在我的宫内撕着那些丝帛。声音好像确实挺悦耳。因为我好像知道我在姒履癸心中的分量起码是重于那些丝帛的。
我看着眼前邪魅的男子。他是个薄情的人。他曾在床榻上告诉我,他不会爱我,可是他会宠我,用整个夏国来供养我。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即便他说爱我,我也不信的。可是我相信他会用整个夏国供养我,不管他是否情愿。
我第一次从心底笑。我想那一笑应当是倾国倾城。
姒履癸,我妺嬉亦不爱你。你能用夏国来供养我,我亦能做到用我妺嬉一世的风华来成全你的奢靡。这一点,我足配。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舞袖。
妺嬉的妖姬之名,我应下了。
(十一)
我住进了瑶台的时候,已记不得和姒履癸度过了几个春秋。
但是我想我已经二十二了。
少妇永远比少女要更有风情。尤其是少年的王后。
我美的轰轰烈烈。美的浓郁,美的摄人,美的普通男子连看我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因为我会对着所有看向我的目光微笑。可是你却看不见我瞳孔中你的倒影。我的眼中的只有姒履癸,可是他亦不在我的心里。
同样的,我亦不在那邪魅男子的心里。
我同始娘不一样,她的美若是玻璃杯中的葡萄美酒,那么妺嬉的美便是杯破酒溢瞬间的华丽。尽管我已经将那瞬间维持了很多年。
我高傲如凤。
我轻狂似火。
我住的是琼室,走的是象廊,卧的是玉床,住的是瑶台倾楼。
纵然那些忠臣在背后用不堪的言语骂我,可是在我面前,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因为他们怕陷入我的眼眸,妖精的眼眸。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不过关龙逄不是我害死的。
我从来不害人。
他的死只是因为我枕边的王讨厌他。与我无关。我的负罪我不会逃避,莫须有的罪名我也无心承担。至于后代的史书,落笔无情,便于我没有干系了。
我还在一天一天的美丽。
我想当我美到世间容不下的时候,夏国与我便都要亡了。
(十二)
再见到伊尹,他在殿下,而我坐在王的膝上。
我想他见到我的一刹那恐怕没有认出我。我那天男子衣饰,可是却散发着挡不住的女子的妖娆。只有妺嬉能将男装穿的如此妩媚。
他见到我的确愣了一下。
后来他在京城住下,我们常有交集。可是是一个细作和臣子的交集。
他有时会发呆的看着我,我只是笑。
他的计谋很好,确是治世之才。可惜不是良人。
他一直未娶。
我知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纵使他一生孑然,把所有感情倾覆于我,我也不要了。
任他凡事清浊,为你一笑间轮回甘堕。这是妺嬉要的,即便不是爱情。
后来天乙也来了,带来了连裔。
连裔已经六岁。完全不记得我。
也许那是好的。我不是好母亲,他还是不要记得我的好。因为我不会再回商宫,也不会再做始娘。
我要将一生都用来书写“妺嬉”二字。纵然万劫不复。
就像罂粟一样。花开无悔。
姒履癸囚禁了天乙。
我淡淡一笑。
他说他知道我曾经是始娘,我仍是淡淡一笑。我知道他知道。
可是他仍然会宠我。因为现在的我是妺嬉。
后来他放了天乙。因为商献来了美女。
我不在意。因为那些女人不配。她们只是朝夕之花,没有我的奢靡浮华,也没有缠绵死亡的美。
因为我和姒履癸都是用生命,鲜血和江山在挥霍。
至死方休。
(十三)
邵华之玉的美亦是晶莹的。
姒履癸攻打岷山,他们献了琬,琰两位美女。我见过的确很美。
姒履癸很宠爱她们。
我独自守在瑶台。
人们说王后失宠了。史官也那样记载了。
可他们没有见过失宠的王后,因为我依旧夜夜笙歌。瑶台仍然丝竹歌舞。我跳舞,弄剑,击鼓,饮酒。没有人能够相信眼前的女子是被冷落。
伊尹常来。和我密谋覆夏之计。其实不用密谋,夏也会亡。因为我和姒履癸说好了,他要用江山来将我供养。
这一点,我相信他。
可是琬,琰二人不甘心只做宠妾,她们想要入住瑶台。
她们撞到我和伊尹的相会。扬言要去告发。
我轻笑,如掠雪孤鸿,我对她们说:“你们尽管去说,看王会将我如何?”
她们愣在那里,伊尹也愣住。
我的妖冶已经渗入血骨,滋养成性了。
后来姒履癸当着我和伊尹的面杀了那两位美人。
王对那两位临死的美人说:“王后和伊尹说的每一句话在床榻上孤都听她说过,你们错就错在不该奢求不应得到的。既然是邵华之玉,就不能妄图当倾世的祸水。”
伊尹听的面无表情,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夹杂了难以置信。
我和姒履癸相视一笑,看着地上两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相拥离去。
独留伊尹。
也许他才是被抛弃的人。
我和王的世界已离他很远。
(十四)
鸣条之战。姒履癸败了,他一生少有的败战。输给了天乙。
我们坐在瑶台,饮酒。
而后我赤足在殿中起舞,他为我击筑。
我花开正艳,他亦笑的轻狂。
他问我爱不爱他,我难得摇头。
他笑了。
我说我不爱你,可我愿意陪你死。
他说他知道。
他也不爱我,可他愿意为我死。
天乙看着我们。
他让我跟他回家。
家?
始娘的家不是妺嬉的家,始娘早已死了。而妺嬉只为死亡活着。
我和姒履癸喝下的酒下了毒。
我最后吟唱,在岁月流逝中毁掉自己:侠士勿轻结,美人勿轻盟,恐其轻为我死也。
我听到天乙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想留住我,可是似乎不知开口应叫我妺嬉,还是始娘。而伊尹从容的身影也慢慢淡出我的视线。
(十五)
恍恍惚惚,迷迷荡荡。我想起奉天的沈水,雨润的时节,微冷的初秋。
我原谅所有的人。
夏末之后,便是初秋,黑暗之后,便是黎明。
所有的浓郁都将化去,这乱世的离歌也将消失。
我原谅所有的人。
其实他们亦未欠我。
不过唯一和我一生平等的,是倒在我身边的王。
一壁江山,一世繁华,我们两不相误……
姒履癸,我想我不后悔当妺嬉……
纵然我们两不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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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嬉
妺喜有三个癖好:一是笑看人们在规模大到可以划船的酒池里饮酒;二是笑听撕裂绢帛的声音;三是喜欢穿戴男人的官帽。
伊尹
夏桀
商汤
关龙逄
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