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周昌义老师，2006年，《以赌为生》，您是第一个接触这部作品，当时在《当代》杂志上有连载，包括这次也是。当时《一赌为生》并没有出版，而这次《我是保姆》已经出版了，是不是这本书有跨越的东西？
周昌义：
    肯定有进步。《以赌为生》的文字，我当时的感觉像晚清时候的老头写的。现在的文字就是很自然的白话了。据说她是因为读了几年的《红楼梦》，学的。我的感觉主要还是在文体上，她最初拿的稿子是手写的，我记不得是什么纸了。
   现在都习惯看了打印稿，看这个稿子，确认了两点，第一，这是一个业余的人，第二，是一个穷人。我下一个感觉就是麻烦来了，为什么说麻烦来了？她一来先介绍她为了文学在北京做保姆什么的。

问：
    太执着了是吗？
周昌义：
    这种精神对文学是很好的，无数人置身于文学之中，对文学是很好的，但对编辑来说是很可怕的，为什么？他把全部的理想和生活全都扑在文学上了。如果你说这个东西不行，根本不适合搞文学，他出去就跳楼，这个责任是很大的。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我们出版社的原则是所有的人，不管什么人，所有的稿子拿来，先不用谈别的，把稿子留下，看了稿子再谈，没有看稿子也是白谈。对于李兰这种情况，第一，你该干嘛干嘛去，该生活先生活，该工作先工作，文学就是一个业余爱好，有了闲情、闲时间再干，希望她想开一点。她多半是不行的，我的印象，当时谈了这些，然后就把稿子留下来了。看了稿子之后，接下来就是另外一个感觉，我们平常看见有功夫的作家，文字很好，技巧很娴熟，节奏很精美，现在不缺这种稿子，成名的、成熟的作家也不缺，但是缺的是好作品，也就是好生活。我作为编辑，看到稿子，一切都写的很好，但就是把垃圾写的再美也是垃圾，没有提高的空间，碰到这种稿子也很麻烦，往往是很成熟的作家，也没法提意见，也只能说不错，只是不适合我们的风格。而这种作家一辈子也听不进别人提意见，只能听好，只要他名气足够大，就发了，出来以后大家也照样说好。只有一个办法，让市场检验，卖不卖得动，读者不听任何人说的话。我们缺的是有生活的、鲜活的，现在多少年不用这些词评价作品了，生动、鲜活、有生活气息，实际上读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李兰当时写到赌博，自己亲身赌博，我们都有打麻将的经历，但是作为职业赌棍，这个体会还是很少的。她作为职业的赌客，这种生活不是大多数人，特别不是职业作家能够有所体会的。这一点恰好是独一无二的，有了这种价值，人文社的传统是有1%的希望，要做100%的努力。现在这句话很流行，因为他可以提高，只要有独一无二，写的不好也可以提高。何况李兰既然有了这种执着的精神，有好处，你给她写什么意见，她都虚心听。你给她指出一条错误的路，她真有可能出错。

问：
    有没有揭秘性的东西，比如《我是保姆》，您在指导她的时候，因为她设身处地，自己体验过这种生活，但有些情节有没有特别大的改动？包括我自己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前三分之二是娓娓道来，合情合理。但是最后保姆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害齐总，后半部分突然拔高，心情一下就上去了，对这个结局我觉得有点奇怪。
周昌义：
    我们有一个认识的过程，刊登《以赌为生》的时候，我很担心这个作者是不是很卖座。包括《我是保姆》，最初也是没打算出来，《当代》发了以后，我们身边的主妇反响特别强烈，我们才想起来赶紧捞回来，我们自己本身有一个认识的过程，慢慢发现它的社会价值。
    这本书如果后半部分也保持前半部分的风格，纯文学的含量显然更高，风格更统一，这是的的确确的。后半部分感觉很奇怪的行为，不是通常的、寻常的保姆和雇主之间的碰撞，后来我们一想，已经写成这个样子了，强扭未必好。另外，突然发现有它的意义，有什么意义呢？保姆和雇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比较悬殊的阶层，这个阶层平常不相干，但是因为家政大家突然走到了一起，不仅走到一起，还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还要很亲密地接触，这里有什么问题呢？保姆自卑，小心谨慎，雇主同样自卑，同样小心谨慎，同样敏感，大家都敏感，大家住在一起以后都有软处被对方捏住，都担心对方怎么着。两个很敏感的群体凑在一起以后，要沟通起来是很困难的，我相信家政公司的老总的体会是很多的，要沟通，要共建一个和谐的家庭是很困难的，别说和谐，就是让保姆做到职业保姆的本份，雇主做到职业规范的雇主的本份，对中国来说都很困难，因为这个产业目前还在起步的阶段，所以是很困难的，就会出现什么问题？通常不会演变成极端的，因为人性是善良的，大家不想演变成极端。但是一旦演变成极端，会因为什么？就是贪恋、非分之想。一旦有一方产生非分之想危险就出来了。男雇主对女保姆产生了非分之想，然后才由此引发保姆的非分之想。一旦有了非分之想，大家的危险就出来了。后半部分演绎了一段危险的故事。大家的贪念闸门一旦被打开，就没有止境。一旦没有止境，心理就会失衡，极端的，绑架、要挟都会出来。正好后半部分可能会有警示的意义，从这个角度，从卖书的角度，后半部分这样写更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