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风》2014年第6期刊在头条的11首诗、散文、创作谈

标签:
诗歌施施然绿风诗刊 |
分类: 发表存录 |
《清明》
.
枕着春夜酥软的胸膛,细雨坠落
闪着四月的光泽。窗外,三只未名的小鸟
鸣叫着飞向五七干校后的土路。这一天
那些行走在地底的人
那些栖身在树根下缄默不语的人
将重新站立起来。他们通体碧绿,粉红,金黄
他们跃上枝头,屋檐,群山之巅。哦
这是一场多么声势浩大的呼喊
如果有人唤我乳名,我将应答,并喜极而泣
.
《立春记》
.
我们在生命的长度上刻下记号
以心算来回忆。这一天
所有的英气初发都找到了源头
一个心怀故国的人,在柏林禅寺焚香
而归,行驶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公路上
车窗外,丁香湖面的冰层
正在不为人知的消解。淤泥中的魂灵
在落日的轻抚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久后
返青的麦田将长高一寸。阴影中林立的楼宇
将现出真身。而路边的桃枝
在微微的颤动中,认出前世的模样
.
《春夜》
春夜是静的,因为你听不到杏花初发的声音
春夜是暖的,我的亲人面色潮红而我香汗淋漓
.
换上干净的薄衫吧
去护城河边走走吧。你看
河水像碎玻璃翻动着春光
.
在春夜,如果你辨不清花香和光亮袭来的方向
背后就会长出翅膀
.
春夜也有翅膀,它飞上你的阳台
钻进了你的梦中
春夜的梦,没有大门
死去的母亲像笑声,在里面进进出出
.
《小兽,或追寻》
——读王家新诗集
.
关于童年的记忆,即使完整如
一部最完美的电影,但其实
它仍是由无数碎片构成。
我们每天在清脆的鸟鸣中迎接同一轮
新鲜的太阳。泡桐花用香气
在空中崛起它生命的巅峰。可我们知道
不久后,它将从时间的秩序中消隐
火热的激情,以及尖锐的疼痛。曾几何时
我躲在果浆色的丝绒帘幕后倾听
半大的邻居哥哥,在大街上弹唱“阿西门的街”
我曾欢笑着坐在父亲的肩头,当
父亲从银杏叶飘落的冬日走出家门之前
而如今,他们都在哪里?
——可不可以说,我们追寻的
正是我们缺失的?此时是夏夜的凌晨
万物从白天失去方寸的疯狂中
归于安静。那些游走在微微晃动地
树林里的魂灵,约略和不睡的肉身相等
而窗内,枝型吊灯像一头温柔的兽
在我的头顶上方静默。它在等待
我从你沉重的诗行中认出
在风雪夜敲打
我童年的窗棂的身影
.
《一些有毒的》
.
原谅我不喜欢一些事物
就像你的味蕾,天然地嗜甜,嗜辣
但抗拒苦
苦的东西当然也有好的
比如良药苦口
比如苦丁茶,凉瓜,苦杏仁
蜜柚的前味也是苦的
而我要说的是,一些腐败形态下的
比如一潭冒着绿色泡沫的死水
比如将万千普通人挡在外围的规则
比如,网络上流行的戾气
人们廉价的赞美
以及笑容背后涂满了毒液的箭
.
《饮酒记》
.
他们叫她“骚货”。仿佛她
是杭州西湖边成荫的垂柳。
她淡淡地笑起来:“与你们
匍匐在地面的叫嚣相比,我拘谨如村妇。
高贵似女王。”
的确,整个世界都在被人类误读
这,又算得了什么。想到
当他们读到这行诗,必将更加狂躁地蹦跳
她禁不住又笑起来。她顺手将手中的
葡萄酒,换成威士忌。哦,这感觉
多么奇妙,仿佛身体里
有某种慢,被奇特地置换出来。
她沿着同伴的手指,望向落地窗外
金黄的圆月像时间写下的诗,在今夜
同时印上亿万仰慕者的双瞳。
她端起玻璃杯,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她像圆月一样清醒。但世界东倒西歪
仿佛大地在摇晃。
.
《饮茶记》
.
这个初秋像个欲火焚身的妇人
高热不退。躺在大地的床上。
隔着两层窗玻璃,她能听到空气
微弱的喘息。“一切都乱了,世界
仿佛被注射了过量的激素。”
她端起白瓷茶杯,上面印着烟紫的印度玫瑰
太平猴魁苍绿的叶片
此时正在碧质清汤中舒展。她轻啜了一口
微甘的余味,暂时消解了她的火气
但同时,她感到了一阵孤独
她想诅咒眼前这个精神的乱世。是的
没有人能说出她内心的愤怒
2013年8月17日。墙上的日历穿越时间碎片
翻到了二十一世纪。而人们的思维
还活在历史的体内,戴着文革时代的
红袖章。她又轻啜了一口
茶色开始转浓。这些年,她一路走来,看繁花
和罂粟同开。她啜饮美,将恶像茶叶的残渣沥去
雄心勃勃,渴望万物静好。而今
透过迷失的外部世界,她逐渐看清
宁静,只和眼前的茶水温度相关。
她立起身,把额前发丝抚到耳后,再一次
为杯中续上滚烫的清水。窗外,视线以外的山那边
一缕橘色的光,铺过来,洒向平原
她知道,夜晚就要来临。
《未名湖小醉》
落地窗外是去年的青竹
酒倒是新酿的梅子红
足足有40度
墙上的明代美人眼眉真清秀
香颈似玉,躲在一袭锦衣后
把目光收回来,我与你共举杯
看呀,杯是信乐烧,几是酸枝木
腕上的兰花沾了少许玄宗墨
只有我这形影消瘦的人
穿了一身旧旗袍
说什么“心在江南雨里偏安
身在未名湖畔沈醉”
怕只是怕,诗越写,人世越悲凉
不知不觉就欠下了画家的文章
欠下太守的画儿
还欠了公子你一段风流账
.
《鹿门寺》
.
先生执羽扇挥去多余兵器的时候
我还未出生。那时的汉水宽袍大袖
落在红豆杉上的弯嘴鸟,和子民一样
都操着鄂地的方言
.
如果向上攀援1900年,穿过这片香樟
南紫薇,大叶榉,香果树,和粗榧
杜仲在褐色的湿泥里翘首以待
远处,刀兵相见正乱了方寸
忽听“咚、咚、咚”
茅草的屋檐青竹的榻,捣药声镇定
一双美目隔窗望断枣红马远去了的蹄声
.
如今我站在卧龙岗上往南眺望
你的不在就是在
我的在,暗合了当年锣鼓骤鸣一阵紧似一阵
一只梅花鹿在冲天的火光中
奔向鹿门寺一带
《开花的茉莉》
到了傍晚,你闻到
屋角袭来一阵阵香气
这是茉莉细小的尖叫
唤起你回顾
这生命原初的
大胆而纯粹的举动
.
旁若无人地白,就像
我们年少时的底色
张开眼睛,世界因崭新而颤动
偏爱黑、灰、蓝色
渴望,又害怕听到赞美
无非是掩饰纯白的无措
却欲盖弥彰
.
“她舞动人生游刃有余”
这曾让我脸红又羡慕
好象看到一场不贞的约会
或者听到
她甩给生活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果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这让我警醒,并保持
一种超越门类的勤奋
但现在不了
.
行走在劣质钢丝般的世界
我们生命的底色
越来越暗沉。如果可以
打乱有序的深刻
创造更从容的完美抵达尽头:
书籍,诗歌,整洁的房子
和这初生的白
.
《成长之诗》
.
画一朵梅花之前,雷声轰转
梅是你的镜子,季节的骨殖上
惊见鲜红
你是多么迷恋这大地之血的奔涌
不屈的灵魂傲然在枯败之外
.
你沉浸在这样的形象中
手捂胸口
体内的豹子左突右奔,你按下又按下
.
可是,他们却把红,说成黑
伴着粗野的呻吟。意欲何为?
.
做一个梅一样芬芳的女儿
在扭曲的死亡之息中
保持向上,映红响晴的天空
其余的都不屑
《青衣,女人中的女人》
施施然
.
小时候过年,是要穿戴打扮齐整了,跟随妈妈一起去戏院听戏的。以至到现在,也认为只有听了戏,才算是真正的过了年。
小时候对戏种不懂,也不挑,妈看什么,就跟着看什么。记忆中,看过黄梅戏《天仙配》、《女驸马》,越剧《红楼梦》、《五女拜寿》、《西厢记》,评剧《花为媒》,晋剧《四郎探母》,昆曲《牡丹亭》,冀剧《宝莲灯》,京剧《锁麟囊》、《梁祝》、《王宝钏》、《春闺怨》、《拾玉镯》等等。从一开始满剧场的摸黑乱跑,到安安静静坐下来随着戏里人生悲喜起伏,再到懂得欣赏戏曲和戏曲人物的美,我的八九岁的内心经历了从混沌到豁然开朗的过程。戏里人生、戏外大千世界以及对艺术的感受,启蒙从戏曲开始。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画的第一幅工笔画儿,便是根据脑海里七仙女的造型所画。后来,戏看得多了,虽不敢称懂戏,却也有了自己对戏的见解与喜好。诸多戏种里,最爱的,除了昆曲,便属程派京戏里的旦角青衣了。
青衣也称正旦,在旦角行当里担当最主要最中心的位置,多扮演一些贤妻良母或悲情女子,例如《玉堂春》里的苏三,《窦娥冤》里的窦娥。不熟悉戏曲的,应该知道电影《霸王别姬》,张国荣演绎的虞姬,就是经典的青衣角色。
青衣扮相沉静端丽、玉润珠圆,犹如春风拂柳、婆娑生姿;感情深遂、细腻熨贴;性格沉稳、柔韧刚毅。青衣的唱,念,作,极为端庄,严肃,正派,却是极具幽婉哀怨的韵味与女性气质。因此有人说,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生活中,一个女人若举手投足,韵味天成似青衣一般,那一定是女人中的极致。不懂青衣的男人,等于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女人。
青衣,不只是一个行当那么简单。就如女人,不只是一个性别那么简单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真正的女人,也不是所有的青衣都是真正的青衣。电视剧《青衣》里的筱燕秋就曾讥讽地对那位把嫦娥演绎成铿锵朴实的劳动妇女的同行说“您再配把盒子枪,就更好看了”。真正的女人,是天生的那种性情,是与生俱来融在骨子里的那一抹风情。此风情不是风尘女子的风骚,不是青涩女孩的不谙世事,不是一头长发、一声娇音、能够生儿育女那么简单就可以当得。
青衣少了花旦的活泼俏丽,多了份成熟与雅致;那份淡定从容、洁净矜持,任十几、二十岁的女孩怎样摹仿也是学不来的。生活中的青衣女子,“犹如清明时节采摘的山茶,经过了采摘烘焙后,将所有的心事都凝在嫩绿油润的条索深处,只有在烹煮取饮时,才会轻舒眉眼,在杯中有如幽兰初发,那淡淡的清香会让你疲惫全消、神清气爽”。
喜爱青衣,犹爱程派的青衣唱腔。程派青衣是淡云遮月,不是晴空日出;是游刃有余,不是不遗余力;是意味无穷,不是震耳欲聋。程派青衣不同于梅派的华丽,张派的高亢,而那一种低回婉转,最是将青衣的婉约幽怨发挥得美到极致。就如真正的女人,她的千种风情,万般情愫,尽在不经意间的一嗔一喜、一颦一笑中。
.
.
《是美最终安慰了人类疲惫不堪的灵魂》
施施然
.
说起来我和台湾是很有些缘分的。我写出的第一个组诗,后来被评论家当成我的代表作,标题就叫“走在民国的街道上”。更巧的是,这些作品被台湾远景出版社的总编叶丽晴小姐看中,以同名书名在台湾出版了我的诗画集。前不久,在两岸四地笔会上邂逅前文化部部长、著名作家王蒙先生,我送了他这本诗画集,令人感动的是,第二天再见到时,王老主动提起这本书,并告诉我,他昨晚认真读完了这些诗、画,他认为这些作品“很有意思”。今年五月,在香港凤凰卫视“铿铿三人行”关于民国话题的节目中,王蒙先生在开篇也提到这本书。
有意思的是,许多人以为我写民国,是想回到过去的时代。其实不然,我的民国,已非历史上那个制度民国,它是我对理想生存环境的一种精神构建,是将民国时代,或者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些好的东西提炼出来,置于我的文学世界当中,我希望我生活的时代:清明、正直、温暖、艺术、教养……诗中的民国已成为一种意象,是我根植于现实,又杀出现实重围的一个精神国度。这个精神国度绝非有人想象的“逃避”,恰恰相反,它正是我不愿意随波逐流的“坚持”。
如果说两年前的一些诗作对内心的观照多一些,风格偏于古典,是在向传统致敬。那么将于今年8月底在北京图博会上首发的,我的第三本诗集《青衣记》中收录的一些新作,以及我手头正在计划完成的下一部诗集《我的乡愁在青山绿水间》(暂定名。这部作品已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则完全趋向于锋利和尖锐,趋向对现实的观照。现代性也更强一些。就像著名评论家谢冕先生在序言中所说,“她的关切和悲悯出乎我们意料。她的很多诗作以生活为题,都是一些有感而发,丰富的众生相,深刻的入世感,在那里,她几乎换了一个人,她的辛辣甚至激愤,使我们不能不另眼看她。”诗人西川也在推荐语中说“当美善遇到丑恶,如果不选择回避,就会变得锋利起来。这是我读施施然近期诗歌的第一感受。从《走在民国的街道上》到《青衣记》,她迈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她忽然成为了一个我们必须严肃对待的诗人。她的诗歌忽然有了体积感,她的语言忽然有了重量,她在下手写作时忽然变得准确而决绝。这个来自蒸汽时代的唯美的信徒忽然具备了恶狠狠地处理当下生活的能力。换个角度说,她忽然展示出了一股英豪之气。而她本质上是一个细腻的,讲究品位的人。”引用这些话,并非要表明我多么当得起著名诗人或评论大家的溢美之词,相反,我认为诗人更应该保持内心的清醒,无论听到的是赞美抑或批评,第一时间要遵从内心的自省与发问。我想说的是,我的写作正如谢冕先生和西川先生观察到的,正在和已经发生着变化:题材,包括言说形式。这些变化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我心灵和思想行走到一定阶段的自然流露。当积聚心中多年的关于历史关于情怀的题材被我以诗的形式一一释放过后,自然而然,我的目光要回到我生存的现实当中来,我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在这个物欲追逐成为大众第一诉求的雾霾时代,通过我作为一个诗人、一个现代女性的眼睛和心灵,将我看到的和思考的,一一记录和加以呈现。这也是我当前的写作要义。但我反对就事论事性的写作,我希望我能抓住一些本质上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德语诗人里尔克也曾说过:“诗歌是共时性的东西,不是历时性的。”
而之前为何在作品中更关注于传统的东西(其实现在,以至未来仍将关注并喜爱),是我认为传统中有太多好的东西,他们是中国文化中的精华,诗人的文化视野和积淀需要它们来支撑。比如古典文学,古典诗词,传统戏曲,中国书画等等。好的艺术必是基于传统之上。我们从西方诗人那里学到的修辞以及形式,究其根底不过是“器”的东西,虽然对一首好诗而言,同样很重要,但诗歌精神才是灵魂,它来自诗人自身精神的开阔性与境界,来自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以及阅读的积累和平日思考的敏锐性与习惯性,是诗人思想的行走,更需要毕生去追求。
在写诗的同时,我也画画,工笔国画。中国文化自古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传统,我希望通过努力,能将这一传统有所承继和探索。我认为重要的是我在做这个事情,而不是最终能做到什么程度。当然,我的绘画不是单一的诗画配,或画配诗,它和我的诗歌是相对独立的两个系统,共同表达的,是美的意境和无限的诗意。要知道,在生活中发现丑陋和罪恶并不难,难的是用美的形式呈现出来。美是艺术的最高目的,是美最终安慰了人类疲惫不堪的灵魂。
谢谢大家。
.
《绿风》诗刊
11月10日出版
三弦琴------------------------------------------------------------
施施然的诗
青衣,女人中的青衣(散文)
是美最终安慰了人类疲惫不堪的灵魂(创作谈)施施然
大器---------------------------------------------------------------
里耶
实力展示-----------------------------------------------------------
克拉玛依的风
黄河滩上
林柏松的诗
海边麦田
八方诗潮-----------------------------------------------------------
诗二首
尘埃卷起
个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