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日偶书
普洱,淡酒,皆是性情之物
我画一株莲时,不再介意你近视与否
中国上空的能见度不是一贯如此吗?
1921年,洋人与上海名流的宴会上
洋人为了取乐,用烟头将中国儿童的气球烧爆
然后捧腹大笑;陆小曼以同样方法,还治洋人孩童
使在场洋人国人俱目瞪,口呆。(申报)
——批:某些国人从来是假道学,莲台上的侏儒
不如一介女流。
任侠之气,藏于人的骨头和血肉
《黄帝内经》云:贪、嗔、骄、怨,皆经络不通之故
本无大碍。可若还自作多情,就不好了。
十七岁时,我见过一癞和尚
他用褡裢装走母亲布施的十斤小米
竟未著一言
南宋马远曰:悟道,就是一段留白。
在岳麓山
椤木和红枫不是你。
香樟也不是。两三只黑白相间的鸟,在爱晚亭嫣红的夕照里
忽高忽低地飞。雨丝闪亮,
但不是你。
你小憩在半山腰的云雾中:“我的浆果
已经爆裂成谶,就像
这满山割不断香气,有忠实的能力
陪你,走到消逝。”
而此时麓山寺钟声四起,人间的烟火
正炽。倘若穿石坡的一镜湖水缄默不语,我
又能说什么呢?三月清风绿意荡漾
群峰、蔷薇、好时光,都在原地。
沙溪镇
清晨出门,穿过四月清风
清风从前朝刮过来,在沙溪镇的木桥上
与我撞了个满怀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薄粉色的皮衣
此刻很奇怪。我应该弯回去
让母亲给我换上,她亲手缝制的对襟小袄
古老又新鲜的清风有通幽之美
巷子里鸟鸣清脆,是来自元朝末年的方言
我听不懂,可是
我有母亲缝制的花布衣裳,仿佛回到童年
我在童年的沙溪镇上继续往前走
青石板路上还空无一人。紫藤在河对岸
一串一串,像晾衣杆上姑娘们忘记收的香囊
还挂着昨夜露水的清辉
在沙溪镇四月的清辉里我行色匆匆。我要去赶
凤和楼老板第一笼热气腾腾的水磨年糕
顺带,听他讲一讲当年在上海滩的老故事
樱花记
高铁上五个小时的寂寞,是抵达盛放前的
喜悦,因为我有关于美的目的地
细雨微波燕双飞。从东湖至珞珈山
我的眼睛只看见了美的东西
世界已是满目疮痍,能看到美
才是一种能力,我情愿做一个美的饕餮者
我愿意撑着伞绕树三匝,仰脸闻一闻
漫天植物的香气。这是樱花的气质
这是樱花的魂魄。它们渗进春天的泥土
渗进嗜爱者的心里
而如果你有酒,那是最当时令
“赏樱时节须饮酒,不懂酒者
不配觊觎樱花之美”。所以
当我深埋的暴烈在樱花树下发作
花瓣似雪片飞舞,自半空纷纷飘落
这是樱花的光芒,樱花照亮朝觐者的心
夜读《红楼梦》
腊月,窗外的夜是红学的
台灯是月亮的索隐
我用一部封建帝王的禁书
反对社会主义的失眠
蚕丝被、鸳鸯枕,一座
浸泡在绿茶中的江山
如果死去的舅舅肯开口说话
那他乡,即是故乡
九岁,初读红楼
母亲的眼神惊慌如飞奔的麋鹿
这些年。我,你,她——
谁又何尝不是活在无数的分身里
像这城市午夜的灯火,渐次明灭?
那时的野百合
——写给H
正午的山谷,幽深如无名的鸟
幽深如裁缝店女儿待嫁的心
在你隐入一株山野百合的时刻
在父亲般低沉的山谷
草丛中惊飞的鸟
有一只因心碎而死
那时你俏脸似鸟鸣
就赤脚在幽深的山谷里穿行
山谷里的野百合
还未见过裁缝店女儿的婚姻和二流子的丈夫
你还牵着父亲的衣襟
离摘取的时辰,尚早
惜春记
细雨中鸣叫的黄鹂,掉头向
五里外的长亭飞去。新绿剪开的湖堤上
桃枝颤了几颤。它将在下一个月
生养一万个豆蔻少女,红,就要轰轰烈烈
小尼姑端坐古刹。青灯如眼神,忽闪忽闪
但腰肢柔软,堪比去年
作为一个久离房中术的人,你扬起
春风的手臂,像要安抚二月崩溃的冰雪
又像发起新一轮求欢
翡翠记
“玉结有缘人”。风韵绰约的女老板
烫着一般,小心翼翼捧出
这枚硬玉。去年夏天在阿坝
洁净的泉水流经雪山,森林,盘旋向下
经过层层的梯形湖泊,汇聚成海子,闪着
同样惊心的玻璃光泽。整个下午,阳光
倚着我们的手臂,不发一语
静默的翠海不发一语。而红尾水鸲
斜斜地划破水面,远一声,近一声清越地鸣叫
像此时
殷勤的翡翠店主人:“地壳运动,低温
和极高压力下,翠质如许形成……”
好吧。就让它安放在我的胸口——在我和你
的爱情中,我也是
以内心深处的风暴,代替了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