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美]詹姆斯霍利斯郑世彦译
(2023-02-13 11: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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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那么多人在中年遭遇挫折?为什么我们会把这种挫折当作一种危机?这种经历的意义是什么?
中年危机,我更愿意称为中年之路,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并提出了一个看似可怕实则具有重要意义的问题:“除了我的过往以及我所扮演的角色,我究竟是谁?”当我们发现自己一直在以虚假的自我生活,被不切实际的期望驱使着扮演一个“临时的”成年人格时,我们就打开了第二个成年期的大门,将迎来自己真实的人格。
中年之路是一个重新界定和调整人格的机会,是介于首次成年的青春期和无可避免的老年及死亡之间的过渡阶段。那些清醒地穿越了这段旅程的人,会为自己的生命赋予更多意义;而那些没有清醒穿越的人,无论他们在外部世界表现得多么成功,都仍然是自己童年的“囚徒”。
中年之路是一个现代概念。在20世纪人类的寿命突然延长之前,用英国政治家、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的话来说,生命是“肮脏、野蛮和短暂的”。只要去早期美国的墓地随便走走,就能看到一排排孩童的坟墓,他们死于鼠疫、疟疾、白喉、百日咳、天花和斑疹伤寒等。而现代儿童则通过接种疫苗避免了这些疾病。(我记得我所在的那个大约10万人口的城市,曾因为小儿麻痹症暴发而停摆,只能进行基本交易,无法逛公园、看电影和游泳。)医疗保健系统的变革,使20世纪初人们的平均预期寿命达到了40岁。
也许除了寿命的限制,那些活得更久的人还会受到社会体制的巨大影响,比如教会、家庭和社会习俗。(小时候,有许多离婚的人用同样的语气对我说,“我好像成了一个杀人犯”。)性别定义太过清晰甚至绝对,这同时伤害了男人和女人。家庭和民族传统给我们提供了根基感或社群感,但同时也会滋生近亲繁殖和阻碍独立。女孩被期望嫁人,相夫教子,成为维系和传播价值体系的中心;男孩则被期望长大,接替父亲的角色,成家立业,同时支持和拥护价值观的延续。
许多传统价值观在过去乃至现在都值得称赞。但是,考虑到这些体制对人们的殷切期望,沉重的精神暴力也会同时存在。我们不应该在不了解双方灵魂的情况下自动地为50年的婚姻历程喝彩。也许他们害怕改变,害怕诚实和受苦。那些满足了父母期望的孩子,可能在成长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灵魂。长寿和价值观的复制,带来的并非全是好处。
在当今时代之前,人们很少被告知要实现自我,也不知道自我作为神秘且独特的存在,其价值观可能不同于亲朋好友。即使是现在,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相当异端的观念。但现代精神的最大特点是,心理力量已经从传统组织向个人急剧转移。不管是好是坏,精神引力已经从社会体制转向个人选择。如今中年之路的存在,不仅因为人们活得够长,还因为在当代社会,大多数人都接受了个人对自己生活的主宰。
童年的特点是魔法思维。儿童的自我还没经过生活的考验,还没有明确的边界,客观的外部世界和内心的愿望世界常常混淆不清。愿望当然可以实现,只是多少的问题,它们代表了儿童相信自己是世界中心的自我陶醉。这样的思维是膨胀的和妄想式的,但在儿童身上却是完全健康和美妙的。“我会身穿白纱嫁给王子。”“我会成为宇航员。”“我会成为著名的摇滚明星。”(试着回忆你童年时的魔法愿望,并思考生活对它们的影响。)最重要的是,儿童的魔法思维认为:“我是不朽的,我不仅会变得富有、受人敬仰,而且会远离衰老和死亡。”这种思维会持续到10岁左右,但此时强烈程度已不如从前。当其他孩子都不以为然的时候,个人优越感和特殊性的幻觉就会受到沉重打击。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想我可能会取代乔·迪马吉奥,成为纽约洋基队的中外野球员。唉,谁知神灵却把必要的技能给了米奇·曼托。[乔·迪马吉奥(1914—1999)和米奇·曼托(1931—1995)均为美国棒球界传奇人物。——译者注]
经历过青春期的痛苦和困惑,儿童的魔法思维被磨平了些许棱角。然而,未经考验的自我依然存在,并表现出人们现在所谓的英雄思维。其特点是更强的现实主义,但仍然充满相当大的期望,把对辉煌成就的幻想投射于未来。人们可能会看到父母婚姻的残局,并得出结论:“我比他们懂得更多,会做出更明智的选择。”人们可能仍然期望成为首席执行官,写出伟大的小说,成为了不起的父母。
英雄思维是有用的,因为如果我们害怕考验或感到失望,谁还会踏上成年的旅途?我还没有被邀请在毕业典礼上演讲,但如果有人邀请我,尽管这种演讲通常令人讨厌,我仍不忍心说出真相。谁能忍心对殷切且充满希望的面孔说:“几年后,你可能会讨厌自己的工作,你的婚姻会陷入泥潭,你的孩子会让你心烦意乱,你可能会经历非常多的痛苦和人生困惑,乃至你想为此写一本书。”谁能对那些天真的、准备前往梦想星球的人这样做呢?即使他们将会像自己的父辈一样,在令人困惑和布满荆棘的路上蹒跚而行。
英雄思维,连同它的希望和投射,几乎没有被世界的运作方式影响。这种思维帮助年轻人离开家庭,投入生活,他们必须如此行动。年轻人出发了,就像命中注定那样,跌倒了再爬起来,磕磕绊绊地走向与未来的约定。
当童年的魔法思维和青春期的英雄思维,与一个人所经历的生活格格不入时,他就踏上了中年之路。那些35岁以上的人遭遇了大量的失望和心痛,其程度甚至超过青春期的暗恋破灭。任何一个中年人都见证了希望和期待的坍塌,并体验到天赋、智力以及勇气本身的限制。
因此,中年之路的思维特征,可以通俗地称为现实主义。现实思维给了我们洞察力。希腊悲剧表明,主人公最后可能会更加富有,但会走向毁灭,因为他或她回到了与诸神的正常关系中。莎士比亚笔下的李尔王并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傻瓜,因为他不知道爱为何物,他对奉承的需求蒙蔽了他;他得到了荣华富贵,但付出了肉体和精神上的代价。
因此,生活召唤我们从一个不同的角度来看待问题,解决年轻时的狂妄和膨胀,并教导我们区分希望、知识和智慧。希望通常基于可能发生的事情;知识是有价值的经验之谈;而智慧总是使人谦卑,永不膨胀。例如,苏格拉底的智慧就是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但他的“一无所知”远远胜过古往今来智者或学者的“确信”)。
中年的现实思维有其必要的目标,那就是恢复平衡,使人与宇宙之间重新建立谦卑而有尊严的关系。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他知道自己的中年之路是何时开启的。它就像是一个想法,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这个想法就是:“我的生活永远不会完整(无缺),只有各个部分。”他的心灵在向自己宣布,年轻时膨胀的期望是实现不了的。有人可能觉得这样的认识是一种失败,但有人却会被触动并提出下一个问题:“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许多人把生活当作一部小说。我们被动地从一页翻到另一页,以为造物主会在最后一页告诉我们生命的意义。正如作家海明威曾经说过的,如果主人公还没有死,只是因为作者还没写到结尾。因此,无论有没有获得启迪,在人生的最后一页,我们都会死去。而踏上中年之路,会让我们更加清醒,能够为余下的篇章担负起责任,敢于为召唤我们的广阔生活而冒险。
无论你身处生命的哪个阶段,所受到的召唤都一如英国18世纪桂冠诗人丁尼生在《尤利西斯》中所言:
长昼将尽,皓月徐升。内心召唤,耳边回响。
一起来吧,我的朋友。探新寻异,永不为晚。(路易·恩特迈耶主编,《伟大诗歌简明宝库》)
(摘自《中年之路:人格的第二次成型》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