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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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媛》8月15日刊,第三十二期即将全面上市!
当我面临挫折的时候,我才懂得了,我在家里所享受的母爱和环绕着我的全部温情,与外部待我的一切都毫无联系,什么东西都不可能舒舒服服地事先得到安排和保障,但是,我心底存留着母亲遗传给我的信心和乐观的火花,周围的黑暗变得浓重时,这火花就会更加明亮。
——《童年的许诺》
人民文学出版社今年出版了法国作家罗曼·加里曾荣获龚古尔奖的小说的《童年的许诺》,他是迄今为止惟一两次获得这一奖项的传奇作家。同时,他也是二战时驾驶战斗机立下赫赫功勋的空军飞行员,战后法国驻洛杉矶的总领事。
罗曼从小跟母亲长大,他的母亲是一个犹太钟表匠的女儿,年轻时非常漂亮,16岁离开家庭,以后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长期以来一直过着独身生活。在罗曼的成长记忆里,母亲再也没有过情人。自从他一来到世间,她就只为他而活着,在他身上寄托全部的希望,以强悍的母爱的力量影响着他的人生。母亲从小就对他灌输“你会成为伟大的戏剧家,你会成为法国大使”,这些絮絮叨叨的要求在一个孩子身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同时也令小小的他觉得羞愧难当,但是,他最终却真的一一实现了母亲的预言。
罗曼1914年出生在立陶宛的犹太人社区,1915年,父亲应征加入俄国军队,他和母亲被流放到俄国中部地区。几年后,他随母亲定居在法国尼斯。在那么艰难的战时环境里,他们常常面临严重的经济问题:如果不在24小时内付清房租,他们就要被赶到街上去,于是,在一般情况下,房租会在24小时内付清,究竟是怎么付清的,小小的罗曼从不知道。那样严峻的生活练就了母亲越来越坚毅的性格和强悍的个性,她试图让儿子在她身边创造一个她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世界,她不停地对他说,你会成为法国大使,你是独一无二的!
母爱是世界上最天然最浓烈的一种情感,当他们面临最困难的经济问题时,14岁的罗曼还无法在经济上帮助母亲,当他提出休学时,母亲用责备地目光冷冷注视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哭了起来。他以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个问题。他在书中写道,他所有的作品之所以都在呼吁尊严和公正,之所以那样大声疾呼做人的荣誉,也许是因为他22岁之前一直依靠一个有病的劳累过度的老妇人的工作而生活。他说,有时侯我真想埋怨她。
罗曼从小就承担着“保护”母亲的角色,罗曼长到十多岁时,每当母亲与别人争吵,她会要求罗曼:“你去,给他两记耳光!”罗曼只能鼓起勇气去做,因为对母亲来说,她一直单身生活着,奋斗着,没有任何别的企求,惟一的希望是能使自己受到保护,感到身边有男性力量的存在。罗曼于是鼓起勇气,忍受羞辱,去寻找被指名的某个倒霉的钻石商,肉店老板,烟铺掌柜或古董商,它带给罗曼说不出的屈辱与痛苦——甚至有时他明知道母亲对人家的指责没有道理,想劝她几句,但母亲的眼睛涌出了泪水,她责怪他忘恩负义,罗曼于是默默地站起来,走出去跟人家斗殴。
母亲希望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当他第一次在学校里受到同学的侮辱时,她郑重地告诉他:“我愿意你身上倘着鲜血,让别人抬着你回来!”当罗曼反对这样做时,母亲当即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他,毫不犹豫。她甚至经常要他发誓:“答应我,千万不能接受女人的钱,把手放在你母亲的头上发誓……”
而父亲在罗曼生命里的缺失令他如此不安,母亲从来不对他说起他的父亲或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她一定是在那段感情里受过伤,所以从不肯提及,仿佛那段感情只是为了给她留下一个儿子,从此她一切以他为重,含辛茹苦地养育他,期待他,给他的人生设置种种目标,竭尽所能地保护他。罗曼的父亲后来死于集中营,多年之后,有人告诉罗曼,他父亲还没有被投进焚尸炉就被吓死了,他说,那时,父亲才真正进入他的生活,而且使他永远不能忘怀。
罗曼后来随母亲在尼斯定居,母亲在那里替人经营梅尔蒙旅馆,在那里度过了她生活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但那时,她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糖尿病,每天要依靠注射胰岛素维持健康。在尼斯期间,一位画家曾经爱上了他的母亲,罗曼意识到,母亲们最好把爱让别人分享,母亲对他的过分关注和期待令他深感压力,如果母亲当时有个情人,他会感到更加快乐。当这位老先生对他的母亲说:“尼娜,您要把儿子宠坏了,以后他和女人们相处会十分困难。将来他怎么办呢?您这不是迫使他去寻求不可能的爱情吗?”他想到有个人可以当他的继父,不禁激起内心的种种波澜——如果那位先生能把压在他身上的爱和重负转移一点到他身上,他的呼吸就可以畅快一点了!罗曼愿意成为这位老先生的同盟,于是代他向母亲求婚,但她哭了,说:“我有过一次,惟一的一次,狂热地爱过一个人,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我一直爱着他……他是个男人,不是个小男孩,我是女人,不错,已经老了,可还记得这一点,至于这位蹩脚的画家,我有一个儿子就够了,我拒绝接受另一个。让他见鬼去,见鬼去……”
后来,罗曼离开母亲到巴黎读大学,随后又加入阿沃尔军校,成为一名飞行员。
在阿沃尔军校时,300名学员在结业时只有他一人没有被任命为少尉,但母亲的性格里具有高度的进攻意识,这种十分宝贵的天赋所引发的毅力和主动精神为他提供了榜样。罗曼后来从法国辗转到达英国,加入了战斗部队,由于屡建战功,荣获了法国颁发给他的十字军勋章。他总是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你要不断地奋斗才是。”
在战争的间隙中,他完成了小说《欧洲教育》,并在英国出版发行。
战争后他返回尼斯,高兴地去找母亲,想将他所获得的一切荣誉都献给她。在英国的几年时间里,他总是能定期收到母亲寄给他的信,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充满温情和信任的句子,母亲的意志,勇气和生命力,源源输入他的体内,继续哺育着他。但是,梅尔蒙旅馆里没有人听说过母亲,她已经在三年半以前,也就是罗曼出发去英国后的几个月,就离开了人世。她在临终前写下了两百多封信件,寄给她旅居瑞士的友人,请求她按时寄信给罗曼。
罗曼·加里于1980年吞枪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