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爱玲的诗歌

◎     影子的舞蹈（组诗5首）

 

◇翅膀醒了 
很多年 
雀一样幽居在自己的屋舍 
缩着翅翼小心躲避风雨 
躲避闪电和利剑
 
翅膀一点一点脱落 
飞翔的高度一降再降 
闲置的翅翼成了一只 
围着火炉贪睡的懒猫
 
就这样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翅膀病了 
呻吟声震得屋舍散架 
刺骨的寒凉锥心地痛
 
某一天。翅膀醒了 
不再俯首屈就 
用晨雾暮霭做屋顶 
用静夜的歌吟当窗棂 

 

◇岩 画 
    
崖壁的角落里 
我站立成斑驳破落的岩画 
身体覆盖的尘灰 
那是我穿越时光的年轮 
眼角有纵横的沟壑 
你看到满目疮痍 
我却每天微笑 
我有葱郁的生命 
还有火焰一样的爱情 
我不断地从泥土里 
开花结果落叶发芽 
枝繁叶茂轮回不息 
风吹日晒的时候 
我闭上眼睛伸出浓荫 
大雪覆盖的时候 
我敞开怀抱长出翅膀 

   ◇影子的舞蹈

 

很深的夜里，我看见影子 

从我的身体里飞出 

耍赖打滚后穿上红衣裙 

 

时而笑时而哭  

在桌前托腮沉思  

时而哭时而笑 

 

周围生出一道道厚厚的墙壁 

风穿墙而过。一场大雪 

飘洒着很快覆盖了大地 

爬过墙伸出邀约的姿势

  

夜的影子雪的影子还有 

影子的影子一起摇摆 

倒立着，把夜空踩成一面劲鼓 

“咚咚锵，咚咚锵”

  

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 

纠结着拥抱着厮打着亲吻着 

碎了拼接破了粘贴删除还原 

还原粘贴拼接删除破了碎了 

亲吻着厮打着拥抱着纠结着 

 

太阳趴在窗口窥探 

我看见雪遁入墙壁 

红衣裙藏进衣柜  

影子捂着面孔回到我的身体

  

   ◇绿色的海汹涌而来

  

醉与一场经年的爱。沉睡的沙粒 

沁出明净的山泉。绿色的汁液浸透  

每一寸荒芜。漫山遍野的绿 

伸展双臂拥抱时光之外的爱人 

我已经在此站立了七百年，七百年  

那么漫长，我从荒原成为荒原 

从荒芜成为荒芜。无数次在地壳变迁  

熔岩浇筑中变成土变成岩石 

成为水成为陈年的酒因为爱再次成为泥土  

听，草木间没有流水的声音 

赶在“紫色暮气”漫过我之前  

心在火焰里跳动，绿色的海汹涌而来  

 

【注】：“紫色暮气”——引用艾略特《荒原》诗句 

 

   ◇和一条沉睡的小巷散步

  

很多年了，想和你一起散步 

只是被岁月裹着被风沙吹着 

不能停歇  

就这样走一直到了深秋

  

花朵已经凋零  

积尘和苔藓丛生  

时光用刀斧不懈地雕刻 

周身到处是塌陷之后的补丁

  

小巷沉睡多年了  

喧嚣早已经移居闹市 

灰尘在光线里跳舞 

小石子和蚂蚁在聊天

  

抚摸一块冰冷的砖石 

温度从经年的梦里醒来 

我的手心还会出汗

  

贴着墙壁  

听到心跳的声音  

我的脸依然发烫  

 ◎空杯子（组诗7首）

◇无题

 

我是埋头忙碌的农夫

一直过着春耕夏播秋收冬闲的生活

我的喜悦是我一园子的庄稼。某天某刻

一抬头那颗流星划过时的回眸

顷刻间令我冬日的园子盛满春意。从此我

低头到尘埃，把名叫无题的种子植成诗行

 

◇云上的罂粟

   

自从看见你，我就中了蛊

你是罂粟，不可以植在我的花园里

不可以在我的心里开花，那就放你

在云上。每次抬眼望天空

我听见花开的声音，如天籁

很快没于尘世的车水马龙

 

◇蚌

    

在海底沉寂太久

也向往沙滩的喧嚣与美丽

把自己化妆成人鱼

尖刀做的鞋子，还有那些

扑面而来的沙粒，所有的

在壳里渗着血滴，反复研磨

 

       ◇酒

           

 忽然鼻子发酸

 开心。失语。

 夜风从身边吹过

 发丝遮住潮湿的眼眸

 想独斟一杯酒

 从此，一烧到底

 

◇红酒

 

爱情像只空杯子

等待一杯浓烈的红酒

最好是醉

如果没有红酒

最好是一杯香茗

高山流水琴韵如故

         

◇品茶

 

坐在清晨的阳光里独自品茶

续上水，茶叶在玻璃杯里

掂起脚尖舞蹈，衣袂飘逸

臆想一场盛唐的霓裳仙乐

想起你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品茶

我从茶水里喝出酒的味道

 

◇空杯子

 

倒空隔夜的陈茶

洗净杯子，盛满清水

明天升起的依然是昨日的太阳

只是饮下这杯清肺的菊花茶后

发现那些昨日阳光里的尘埃

全是翩跹舞动的精灵

 

◎痂（组诗5首）

◇草

 

经了一冬的苦寒

触到一丝暖

就漫山遍野地绿了                                                                                               

在旷野寂寞生姿

与天空对视

　　

◇花

 

妖冶的桃花

朵朵盛满魅惑

武陵人只是个传说

一场往生抑或来世的独幕剧

一枚落英的果

不是随花坠落便是等待成熟

　　

◇词

 

从前，我的词里有花有雪

有想像的枝蔓

还有“不死的英雄梦想”

现在，只有骨头

写到这里，我的铅笔芯突然就断了

被打湿的词浑身战栗

捂着胸口

想到伯牙断琴

　　

◇痂

 

其实也没有伤

没有外伤

更谈不上内伤

一些情境下会隐隐地痛

其实也没有生理上的痛

更谈不上心理上的痛

光一闪，穿心而过

结痂的地方长出一只蝴蝶

 

◇圆

 

从起点到终点

过程曲折复杂

或喜或痛或美好

最终还是回到原地

缩小成一个圆点

一粒微尘。就这样

千辛万苦。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