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负担,你失去了最强盛的生命力 ——读厚圃小说《契阔》
(2013-10-26 12: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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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读书笔记(评论) |
厚圃的小说《契阔》(1),探索爱与信仰,有痛彻的心灵拷问与精神向度。
小说描述了传统与现代情感碰撞,现实与理想生活的矛盾,一直深入到人心的内部。
小说洗尽浮世的尘埃,伏地根植于泥土。
面对浮世和艰难生活,难以相守坚持,失去却锥心刺骨。
杜亮,一家不起眼的景观公司老板,妻子晓娜七年前的一个夏天,被一辆泥头车撞飞了,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目光呆滞,瘦骨如柴,生活无法自理,虚弱得像枚蚕蛹。某个夏天,杜亮在海滩邂逅“海豚女孩”朱迪,他们相爱。面对杜亮有老婆,不离婚的现实,朱迪依然爱着杜亮,当朱迪叫他“老公”时,杜亮条件反射地想到苏晓娜。晓娜才是我的妻子,即使躺在床上无所作为,她依然是我合法的、公众承认的配偶。朱迪怀上了杜亮的孩子。寡居多年的父亲劝杜亮早作打算,和晓娜离婚。朱迪也多次建议杜亮和晓娜签份“赡养协议”。一天,岳母和晓娜对他提出离婚,他们离婚了。岳母和晓娜回到了晓娜的老家。离婚后的杜亮联系朱迪,朱迪告诉他已经打掉了孩子。她哭着说,“你出差后我去过你家,我告诉她们母女我怀上了你的孩子,哭着跪着求她们成全咱俩……你不知道,你丈母娘拿着扫把将我赶了出来。”她夹着哭腔继续说。“是啊,可是,可是我怎么想得到啊?那会儿我连死的心都有。”“我”像根木桩戳在那儿,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悲哀,真的,没有比这个更悲哀的了,倒不仅仅因为失去了孩子。“我”不想再见到她,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不顾朱迪的呼唤,“我”决绝地关掉了手机,心中的什么东西也随着死去。很快,朱迪和一个男人结婚去了新西兰。当杜亮忘却一切,拼命设计成功了火山景观,拍成录像,打算给自己好好放个假,回四川去探望晓娜,再把录相放给她看。晓娜却已经割腕自杀了,她的鲜血就好像那火山的岩浆骇人地喷发出来,灼热地流动着熔蚀着自己的生命……岳母说,晓娜自杀前一直在纸上写着两字,就在她走之前,还蘸着血在床边的墙上写着这两个鬼字!那俩字就是:契阔。
读到这里,我心痛难忍。泪水也跟着杜亮岳母的哭声而来。
“契阔”这俩字是杜亮和晓娜结婚的时候,在家乡的婚礼上,杜亮当着家乡亲人的面说给晓娜的承诺。那时,杜亮的母亲身患绝症,病入膏肓,父亲希望杜亮早点结婚,了却母亲在人世的最后心愿。而那时,晓娜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说工作都还没着落结什么婚。“我”劝说晓娜只是去做做样子,老家的人只认摆酒,至于那张证,咱们不去领就好。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把她请回潮汕。没想到的是,爸把婚礼搞得那么隆重,定了全镇最好的酒楼,还请了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搞得“我”手足无措。倒是晓娜穿上红艳艳的中式礼服很快就进入角色。曲终人散,回到家,妈红着脸低低地问杜亮,“刚才你对晓娜念的是什么诗,‘死生’我懂,‘契阔’是啥意思?”妈没念过多少书。杜亮说:“‘契’是合,‘阔’是离。”“是啊,有合就有离。”妈接过话茬、不无感慨地说,眼神里浮动着一种苍凉的安宁。后来听爸说,妈临终前嘴巴老不停地蠕动,贴近细听,是在重复杜亮教她的诗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杜亮把这件事告诉了晓娜,她听后不语,眼眶一点点地红了。办完妈的丧事后她对杜亮说:“咱们去补个证吧。”
事隔多年,爸依然惦记着晓娜的好,不过他又说:“这孩子命薄啊。我思前想后,觉得你还得把目光放远点。”杜亮知道他要说什么,就淡淡地说:“我会考虑的。”他才不管呢,一股脑将心里话往外倒,“只能离了,再娶一个。你不比我,路子还长着呢。”见杜亮不吭声,爸又说:“咱也不能亏待人家,是不是?就把她当自己妹妹养起来,你说呢?”
面对艰难的现实,面对曾经的承诺,杜亮陷入两难。其实打从杜亮和朱迪好上后,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如何委婉地跟晓娜提出来,引发她的同情,再由她转告她的母亲,因为老太太才是这件事最有力的决断者。杜亮甚至想像得到老太太听后像个全军覆没的老帅颓然瘫在沙发上的样子:白发蓬乱面容憔悴,一连串的泪水从黝黑的眼窝跌落下来。当然,杜亮也常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心寒。那段时间,杜亮虽然坐在晓娜的床沿,却不敢望着她,真可怕,杜亮对她的关心呵护一下子变得虚伪而又造作,跟她说话的口气或转瞬的眼神,似乎都浸透了不可名状的邪恶。杜亮想自己已经把她当成了一条逐渐萎缩的腿,只想尽快切除,哪怕安上冰冷光滑的义肢。
现实、承诺、生活的继续、新的激情、父亲的期望、人生的延续……一个艰难的人生选择。选择也意味着对你曾经坚守的承诺与信仰的放弃。
在新人的婚礼上,经常听到新人之间的一句誓言:
我愿意她(他)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这些婚礼誓词源于西方富于宗教习俗的婚礼,有着严肃的信仰的意义。如今,随着婚礼司仪的兴起,这句誓词已经在我们中国百姓的婚礼上成为新人必说的一个仪式。其实这句看似现代的西方的誓词,早在2500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写进了《诗经》,是中国有情人生死相依的古典传统的情感诺言。
“契阔”一词源自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不论生死离别,都跟你说定了,我要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白头到老。
传统的情感深植泥土。让一个人脚踏实地,生根,觉得活着的价值和意义,实践一生一世的承诺,承担爱的责任。这是爱的信仰,也是活着的价值。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倒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2)
抛开负担的那一刻,你失去了最强盛的生命力。
注:(1)厚圃《契阔》获广东省首届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