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之约

        ——浅谈小岸作品《零点之约》的心理描写

                        文/艾凌

    小岸的《零点之约》（刊于《山西文学》2010年第1期）写的是电台主持人钟梅若主持一档名为“零点之约”的节目内外发生的事情。小说主人公钟梅若和韩国强，一个是主持人，一个是喜欢她声音信任她的听众，而且是杀人犯。作者在叙事上以梅若的主持话题“姐弟恋”为线索，引出了同为姐弟恋的听众韩国强的故事，他艰难的身世，因忠厚而被一个有复杂情感纠葛的女人田丽娟粘上，最后因为这个女人而被迫杀人，逃亡。故事看上去很容易落入俗套，主持人用节目拯救一个杀人犯，这在当下的电视新闻里不止一次地报道过，渲染过，以此歌颂一档节目如何光荣与伟大，堪比基督救世。而小岸的小说恰恰避开众人的目光，叙述自梅若因为失踪少女李冬妮由于节目被找回而自杀事件开始怀疑否定自己的主持决然辞去主持工作开始，韩国强不断询问主持人下落，两人因此有了手机信息联系，作者小岸冷静地叙述了节目之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怀疑——信任的反复曲折的心理冲突，我个人以为“零点之约”只是一个表面上的信任符号，而现实的自我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怀疑与信任的心理冲突才是这个小说表现的本意。从一定意义上说，“零点之约”实际上是现实的信任之约。

    梅若的自我怀疑存在于小说“零点之约”的开始。为了做节目她的背包里常年装着励志书籍和影响人生的几百句金玉良言，她只需把它们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通过无线电散播到夜幕下的角角落落，散播到每一个期待心灵慰藉的失意人的耳朵里，这就够了。在梅若看来，每次节目之后她都感觉自己的道理更像是谎言，只要不被人戳破，就可以继续披着真理的外衣，招摇撞骗。这就是梅若对她的职业的理解，凭借这个职业，凭着她甜而不腻，脆而不锐，柔而不嗲的嗓音优势，她拥有了忠实的粉丝，成为台柱子，“零点之约”也因此成了重点栏目，而此时的梅若是心虚的。心虚来自她自我怀疑的心理冲突。小说紧接着在第2节就叙述了一个梅若主持的话题“姐弟恋”，心理冲突来自节目之前，姐弟恋是她在一本时尚杂志里克隆过来的，“当下流行，流行个鬼，她并没有亲见过几对”，“为这份职业，她几乎订阅了当下市场走红的各类期刊……对于日复一日的工作，她简直有些敷衍塞责，幸好，没人发现。”当刘女士谈了不赞成姐弟恋，担心自己的姐弟恋早晚会解体时，梅若在倾听时心里忽然恶狠狠地冒出一句“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然后是的一段与此心理相适应的分析。可是她当然不能这么说，怎么敢在节目中公然怂恿对方离婚呢。她知道自己少顷又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抚慰刘女士。于是，她例举了著名作家丁玲与比她年轻十三岁的陈明的爱情，杜拉斯与比她小近四十岁的雅恩的爱情，说完这段话，梅若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貌似忠言，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几个丁玲？有几个杜拉斯？梅若对于主持工作的彻底怀疑缘于少女李冬妮自杀。当李冬妮的母亲发现失踪女儿的日记里写着她特别喜欢梅若主持的“零点之约”，就拜托梅若在节目里对女儿说几句话，兴许女儿会和电台联系，这样可以记下号码方便寻找。正如大家所愿，节目组查到电话来源，梅若通知了家长，第二天李冬妮就被找回来了。就在她蛮得意成就感十足时，李冬妮自杀了。梅若感到心虚。她第一次深深地厌恶和排斥自己的工作了，她开始自责，是自己害了这个姑娘，她无法面对午夜的话筒，她辞职了。

    而真正的“零点之约”从梅若辞职之后开始。逃亡的韩国强听不到梅若的声音，想法设法托人买手机然后向电台询问梅若的下落并冒险留下号码，他无限信任梅若，不惜暴露身份。当梅若知道了他是逃犯之后，本来可以不管不顾，这已经不是她分内的工作了，可是她想到了李冬妮的自杀，她毅然在韩国强开始怀疑她的诚意时主动地不断地和韩国强联系，试图打消他的疑虑（梅若会把他交给警察）。梅若按照韩国强的托付看望了他的母亲，并把他母亲患病的消息告诉他，并发信息给他，“如果你消失了，我一定会难过，我不是为我难过，而是替你母亲难过，年迈的老人又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这是多么残忍悲伤的事。”当梅若说要和一个律师来见国强，要他主动投案，争取宽大处理时，国强答应自己去找她。这个时候的梅若觉得她成功了，她终于成功了。她噙着泪说：“小强，谢谢你，谢谢你的信任……”其间作者小岸对国强的心理描写非常细腻，反复冲突合情合理，点点滴滴显露一个逃犯复杂的心理冲突，从他把地址发到梅若的手机上到犹豫梅若会远离或者告发他，再到犹豫想逃跑，最后终于信任。最后一节的心理描写很动人，真正意义的“零点之约”，依然逼真地写出了国强内心的不安和怀疑，“他穿着灰黑色的棉大衣，戴着一顶雷锋帽，两只手交叉拥在大衣袖口。他有些畏缩，半低着头，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人。”当他把迎面走来的保安当做警察时，他“即刻慌作一团，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他的行为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停车场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他却奋力要挣脱，撕扯着，不管不顾……”读到这里，我个人觉得，小说就可以不必写下去了，戛然而止，这样的结尾让我有那种揪心也可以说撕心裂肺的那种信任之中的不信任的心理冲突的震撼，实际上的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纯属个人观点，请作者小岸勿见笑哈。作者小岸继续写下去了，当他和工作人员纠缠时，梅若急了，赶紧拨打他的手机。他停止了挣扎。她远远地看着他，一只手高高扬起。小说的结尾结是这样写的：韩国强终于安静了，他在心里说，梅若姐，我看到你了，你真漂亮。怎么说呢，我读到这一句，觉得不自然有点突兀，有点刻意，当然，这样的结尾比较温情，给人温暖和希望。不过少了那种揪心的感觉哈。也许是个人的阅读喜好吧，我比较偏爱不确定的结尾，就像一幅画，不要画得太满，有一些留白，给读者留一点空白留一点想像。

    信任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就是责任，同时也是一种能力，比如个人的品质，履行承诺的能力。记得莎士比亚说过这样一句话；“老老实实最能打动人心。”得到信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诚实。而诚实简而言之就是言行一致，言行与内心思想一致。小说当中的梅若在辉煌时刻离开“零点之约”就是因为她不能够诚实面对这个节目，内心的想法与节目之中的言谈完全背离，当她把“零点之约”仅作为谋生的职业时，她是蛮得意蛮有成就感的。而李冬妮的自杀终于彻底揭开了她埋藏已久的心虚，在梅若看来，无论她在节目中多么风光，而李冬妮的自杀是对她品质和能力的否定。毫无疑问，信任是对一个人品质和能力的肯定，而她辜负了李冬妮准确地说是辜负了无数李冬妮的信任。辞职是梅若自我反省自我救赎的开始。对于“零点之约”节目的正确认识应该是从辞职开始的。而韩国强的出现，正是给了梅若一个自我拯救的机会。所以，她多次在给韩国强的短信中写道：“谢谢你的信任。”“你的出现再次给了我自信。”“我郑重其事地谢谢你！”表面上看，是梅若在拯救韩国强，实际上是韩国强在拯救梅若。所以梅若在李冬妮事件之后遇到罪犯韩国强，她非常珍视韩国强对她的信任，小心谨慎唯恐伤害韩国强，最后做出不报案，而是为韩国强找律师争取主动投案宽大处理。

   “零点之约”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之约。

    除了心理描写的精妙之外，作者小岸在人物处理上，也比较娴熟。在小说的主线下，巧妙穿插两个人物的情感纠结，梅若与男朋友欧阳开，韩国强与田丽娟。不过前者处理好一些，后者处理欠妥一些，个人观点哈。前者充分展示了小岸的心理描写特长，有欧阳开舍不得花钱到怀疑欧阳开不是真心爱她到怀疑自己也不爱他到分手再到有电暖宝取暖怀恋欧阳开到相信她和欧阳开是最合适对方的。而后者的情感叙述，我个人以为不需要那么多的铺排，应该在整个小说里处于次要的位置，只是为了衬托韩国强是个厚道的敢于担当的男人以及他出事之因，应该重点放在韩国强母子情深上比较好吧，对于母亲的牵挂和责任，是韩国强心理转变的关键，纯属个人观点而已。

    也是，有一百个人读莎士比亚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因为喜欢这个小说所以有感而发。

                                                                2010-2-4 艾凌于河津

（注：  小岸小说《零点之约》刊于《山西文学》2010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