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蝉 语
在写一个小说的时候,我遇到了想象力缺失的痛苦,往日洋洋洒洒的文字和灵感好像忽然干涸了。当我在乎结果是否被叫响的时候,写作的过程因刻意多于自然故痛苦多于快乐。夏日的炎热使我烦躁郁闷,无法沉静。于是,我不断地走出书房,到阳台上透气。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触摸现实,游离在业余和专业间,因文化积累和生活积淀的欠缺,无法获得超越,在高低之间飘悠,有边缘人一样的孤独和压抑。我甚至对写作本身产生了怀疑,我这样用大量的时间痴迷于其中,值得吗?
窗外的蝉“知了知了”地高音歌唱,那种畅快淋漓的劲,让我禁不住想要大声喊,以释放长久存放的积郁。
居然有一只蝉飞落在我的花盆,在一丛石榴花上歇脚,静静地注视我。她应该是位女士,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一身丝质黑衣,两翼透明,嗓音清脆质感。我看得发呆,想去捉她回来。
“你好,我喜欢在石榴花上休息。”一个甜美的声音说。
“天,难道是你在说话?”我惊讶地望着蝉。
“难道不是吗?亏你还写小说!”她抖了抖翅膀,说,“在想像中还有什么不是可能的?”
我脸红了,说“你不了解我……”
“你经常站在阳台上自言自语,我可是你的听众啊!”蝉说。
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真羡慕你们人类,在黑暗里只有10个月的时间,在阳光下可以有漫长而精彩的人生。”她幽雅地飞到另外一朵花,“而我只有一个月的阳光生命。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想听我的故事吗?”
“哦,听。”我竟然在和一只临终的蝉对话。这刺激了我有限的想象力。
她带我穿越时空经历了蝉的生命。
小小的幼虫从卵里孵化出来,呆在树枝上,秋风把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吹到地面上,一到地面,我们马上寻找柔软的土壤往下钻,钻到树根边,吸食树根液汁过日子,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几年从幼虫到成虫要通过五次蜕皮,其中四次在地下进行,而最后一次,是钻出土壤爬到树上蜕去干枯的浅黄色的壳(这就是蝉壳)才变成成虫。
“十几年!”我体味着黑暗的孤独,不断问自己:“这样的等待值得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虽然我们的寿命很长,但是很少很少在阳光下生活,几乎一生都在黑暗地下度过。我们的蛹在地下度过一生的头两三年,或许更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吸食树木根部的液体。然后在某一天破土而出,凭着生存的本能找到一棵树爬上去。蝉蛹经过几年缓慢的生长,作为一个能量的储存体爬出地面。用来挖洞的前爪还可以用以攀援。
当有一天,一阵撕裂的疼痛之后,蝉蛹的背上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时,蜕皮的过程就开始了。
“最后一次蜕皮,决定蝉的命运。”蝉蛹必须垂直面对树身,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是为了成虫两翅的正常发育,蝉的双翼很软,如果在一只蝉双翼展开的过程中受到了干扰,这只蝉将终生残废,也许根本无法飞行。我的哥哥用他的正在伸展的双翼替我遮挡了干扰,我亲眼目睹了我的亲人在等待了十几年之后,因残疾无法飞翔而成为他人的食物。
我刚刚产完卵,完成了我活着的使命,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不过我很开心,有五次超越死亡的经历,一个月的尽情歌唱,我是幸福的。我的每次蜕变都是一次超越,是漫长黑暗的孤独积累。
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把她捧在手心,她忽然扇动翅膀挣扎着欲飞向对面的树林……
回到书房,有一只蝉正在电脑屏幕上飞翔……
2008-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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