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牌:一座城市的历史记忆
深度报道 2011-1-12
17:25:11 来源:本报记者
周艳辉 图片提供: 高松
曾几何时,要在南京老城区找到一户人家,这些老门牌是唯一的线索。现如今,这些门牌都随着城市的更新改造陆续“退役”,伴随着这些门牌的,是一个城市变迁的记忆。
南京建城史有2400年。从朱元璋营造明故宫算起,也有600多年。
建筑是“石头的史书”、也是一个时代文明的符号与象征。而门牌则是这建筑的唯一特殊识别身份,它是一个城市的明显符号。
如果说建筑的改建和遗留反映了城市建设的历史变迁,那么门牌则是城市街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的唯一见证,它成为了城市历史的物化符号。
建筑在城市改造中或满目怆然,或夷为平地,但是,它并没有完全消失,其记忆还依然存留在了那些门牌号里。
见证城市的变迁
跟高松的交谈,在讲述他用文字和影像对南京的城市变迁进行地毯式的记录时,记者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搜集的那些老门牌。记者走进高松家一间三四十平米的顶楼阁
楼里,那里放满了他收藏的各式各样的藏品,包括老式家具、旧时用品、瓷器等,而门牌就那样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放在一个角落,虽然不起眼,但它蕴藏的意义
却是非同一般。门牌号就像每个人自己独有的身份证一样,它们是每家店、每栋楼特有的身份证,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记者注意到,这些门牌锈迹斑斑,不少都已经破损。门牌颜色各异、形状也各不同:包括红底白字的,蓝底白字的,方的,长的,大的,小的……高松介绍,蓝底白字是民国时期的,红底白字是文革时期的,其它的一些是现代时期拆迁留下的。每一块都浓缩着不同的老巷记忆。
王家田、北伞巷、伏魔庵、慈悲社、养虎巷、狗皮山……这些门牌上的地名,记者并不曾耳闻。但刻在这上面的地名就不只是一个地名符号,更多的是家庭、里巷与一座城市的变迁。
“当初怎么想到要收藏这些门牌的?”高松告诉记者:“我是1995年左右才开始收集老门牌的,当初收藏时,也是无意中捡的。那时,我经过一个拆迁工地,发
现地上一块遗弃的门板上,蓝色的老门牌被雨水冲刷得锃光发亮,十分显眼,当时我就捡起来了,开始并没有觉得什么,后面收集多了,把它们整齐一放,就感觉特
别有意义,那些老房子、老街巷被拆掉后,而门牌就成为了唯一的见证。
高松说,后面收集老门牌这个习惯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偏执,走到哪,他都有意识地留下了废弃的老门牌。10多年过去了,他收藏的门牌数量已经达到了2000多个。
七成门牌“找不到家”
在城市改造变化最大的那些年,高松总是一大早起来,骑着车辗转于南京老城区热火朝天的拆迁工地,拍照、扒瓦砾,寻找废砖砾下的门牌,为将逝去的老街巷留存点城市记忆。
每一块收藏的门牌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一段历史。高松指着刻有“狗皮山”的一块门牌侃侃而谈:“狗皮山地名的形成,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直接的关系。明朝
初年,朱元璋迁徙国内10万熟练手工业者聚集京城,形成了著名的‘明十八坊’。其中,众多从事制革技艺的匠户多集中在七家湾一带,形成明代南京皮革制作中
心,当时评事街(原称皮市街)成为摊贩云集的皮货市场,是南京有名的‘皮革一条街’。至于狗皮山,则是因为贫穷匠人选择在此晒狗皮而得名。如今,狗皮山已
不存在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收藏的就是城市的历史记忆。”
谈起收藏的珍贵老门牌,高松忍不住眉飞色舞,有些门牌是他费了不少曲折弄过来的,“伏魔庵”就是其中之一。
高松介绍,“那会儿拆迁的时候,我一直在附近转悠,跟着工人们一个多月,也没转到一张门牌,心里那个急呀!一直等到拆迁的最后关头,才花了两块钱从工人的手里买了过来,开心得不得了,回家就找了几个朋友喝酒庆祝。”
现在,高松收集的这些老门牌中,有近7成的门牌都已“找不到家”了。在搜集的旧门牌累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他在自己的“老城南印象馆陈列馆”作了一次展览。“因为这些都是人家的东西,我拿了人家东西,说白了是想通过这个展览把记忆还给人家。”高松说。
门牌背后的城市年轮
记者在整理有关门牌的资料时,一位老南京人向记者叨惦着,“小时候我住在建邺路,记得南京的门牌蓝底白字很清楚,整个街道两边都挂着这种蓝底的门牌,现在它们都不存在了。”
门牌就像一个城市的特殊符号一样,镌刻着一个时代的烙印。谈及门牌带给高松的感受,高松跟记者讲到了这样一件让他感触颇深的事:还在老城南印象陈列馆开展
时,展馆里陈列了部分门牌号,门牌上并无任何文字说明,就那样放在馆里。有一位老太太经过馆外时,伸头往里探了探,突然看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伸长
脖子继续往里头端详,后面像是被什么震住了一样,她大声惊呼;“老伴,你快过来,你看、你快看,这不是邻居老王家的门牌号吗?他老伴立马赶过来,也像触电
了似的,“这可不是吗,这不就是我们邻居老王家的门牌号吗。”两位老人顿时热泪盈眶,“不知道老王现在住在哪里了。”他们又感叹;“这门牌号谁搜集的呢?
这么有心呢……”高松当时也在馆里,看到当时的场景,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从那以后,高松对搜集门牌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对收藏的门牌更增添了一种情感。高松说,“倒下的不只是房子,搬走的也不只是人家。老门牌背后的那扇门,和曾
经的邻里,都有一段悠长的故事、一段曾经的历史。”高松还介绍,一位台湾富商从网上了解到他搜集的这些老门牌,想出300万元高价买下他的这些门牌,他没
有答应。”高松说,“我收藏的这些门牌都不卖,我希望留住这些牌子,留住属于它们的记忆。为这个城市做点什么,为这个城市留下属于它们的特殊符号。”
“如果一个城市要怀旧,什么是最好的细节呢?”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易中天曾说过:“老建筑是不会说话的历史,而门牌号算是个明显的符号。”同样在高松的
世界里,这些城市已经消失的时空无法还原或重制,而城市的记忆可以通过文字、摄像去追忆、留存,但建筑的记忆更多都浓缩在那一方小小的门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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