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的心事
初春早上,愣娃和几个青年人蹲在大街上丢方,旁边放着一个木桶,一只脸盆,脸盆里盛满凉水。人堆里哜哜嘈嘈的议论着:“走这步,走这步。”蹲在对面的栓牢说:“偏不,我走这步。”接着是一片哄笑。愣娃得意洋洋地说道:“哈哈,矛倒子,掐两个。”愣娃移动着树枝节,掐掉了两个泥蛋。栓牢移动一个泥蛋,愣娃移动一节树枝。一个给愣娃建议:“掐这两个。”愣娃说:“你来,这阵傻子都会走。”那青年笑笑,掐掉了两个泥蛋。栓牢从方上拾回泥蛋。一青年端起水盆:“喝!喝它个四季来财。”众人哄笑。栓牢拍着肚子求饶道:“喝不下去了。”另一个说:“硬叫累死牛,别叫打住车,尿泡尿回来,接着喝!”栓牢端起水盆,艰难地喝下,弯着腰说:“来,再来。”
嫣凤提着水桶从愣娃家出来,站在大街的珍珍向嫣凤招招手说:“二嫂,南湾地软子多得很,咱拾去吧。”见嫣凤犹豫,珍珍动员说:“走吧走吧,拾回来包包子,好吃着哪。”嫣凤回家拿了竹笼,跟着珍珍向外走,正好碰见愣娃在街上丢方。
栓牢从方上掐掉两截树枝,愣娃开始捡树棍,边检边说说:“嘿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你一盘。”栓牢说:“喝!”一个青年提起水桶:“来,斟满。”说着给水盆倒满凉水。愣娃端起水盆说:“喝,愿赌服输。”
嫣凤、珍珍提着竹笼从旁边经过,嫣凤看见愣娃端起水盆,欲上前制止又怕人笑话,珍珍看一眼愣娃,再看看嫣凤,脸上掠过诡秘的一笑。
村外沙滩上,她两个弯着腰拾地软,珍珍说:“地软子大吧?叫你还不来。”嫣凤辩解说:“不是不是。”珍珍说:“嫣凤,两家子仇气归两家仇气,你我归你我,咱不管这些。”嫣凤慢声细语说:“我也不是爱记仇。只是你家掌柜的,前一次引来土匪,以后还不知打啥主意。”珍珍说:“纪国柱?头顶害疮脚底下流脓,多提防点。”嫣凤在地上抓了一把地软子,抖抖沙粒放进竹笼,抬头说:“怎么这样说你阿公?”
“这是好听的!以后你就知道了。”珍珍换过话题问,“我还没问你。你断文识字的,在城里上过学堂,把婚姻大事弄成这样儿?”“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嫣凤叹口气,说了父亲被骗,打官司又输了的过程。“找他纪家驹。”珍珍气愤地出主意。嫣凤说:“找了,纪家驹说,生意场上的事情,他只是个中间人,合同究竟怎么订的,他一概不知。”
珍珍冷笑道:“推了个一干二净!”嫣凤说:“后来才知道,纪家驹帮那团长欺骗了我爸,换了个排长。”“就说么,熊本事没有,倒混得人模狗样。”珍珍恍然大悟了,不满地说:“那天娶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打他一顿?”“唉!”嫣凤说:“我爸白纸黑字写下的婚约,赖不掉的。况且,闹下个人命,我家得兜着。”珍珍抱打不平的说:“恶有恶报,纪家驹哪,说不定那天挨炮子。”
嫣凤伸起腰看看,一群孩子来拾地软,制止地说:“来人了。”珍珍说:“几个屁眼子娃们,不管。”嫣凤岔开话题说:“要说呢,龙生九种,种种不同,你那口子就不错。”嫣凤说的是珍珍丈夫纪良驹。珍珍瘪瘪嘴说道:“驴粪蛋儿——外面光。”嫣凤吃惊地问她:“怎么啦?”珍珍说:“开始还好,本本顺顺的。生意一好,整天价泡在窑子。”嫣凤“啊”的一声不再做声。珍珍不在乎地说:“前不久得下花柳病。”
看着远处又来了几个妇女,嫣凤提醒道:“来人了。”珍珍自管自说道:“前不久得下花柳病,下边得直流脓。”嫣凤安慰说:“你我一样,认了吧,命苦!”珍珍说:“我,我才不认呢。”嫣凤问:“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不认命咋办?”珍珍说:“都民国了,不比那皇帝年代,得从一而终。”嫣凤奇怪地问道:“你能怎样?”珍珍说:“能离婚就离,好说好办。不同意离,我就跑,跑得远远的,跟个称心称意的男人,吃糠咽菜也高兴。”嫣凤似乎明白了一点,抬起头问:“这么说,你有了心上人了?”珍珍朗然地回答:“不瞒你说,我爱立本哥。”立本就是大牛的官名。嫣凤惊呆在那里,停了半天又问道:“立本哥?立本哥是怎么想的?”珍珍说:“还不知道。等过些时候,看他是什么意思。”嫣凤称赞说:“你个贼胆大。”珍珍说:“要我说,你跟愣娃倒般配。”嫣凤噤声道:“你胡囔囔啥!”珍珍说:“你别骗我,咱两个从村子出来,愣娃丢方喝凉水,看你那眼神,心痛死了。”
嫣凤不敢再听下去,反唇相讥道:“去去,你才想愣……”忽然想起不久前听到的传说,珍珍原想嫁给梁子,只是梁子不愿意,这桩婚事才黄了。她怕戳到珍珍痛处,忙打住了。珍珍伸起腰,望一眼远处,轻轻骂道:“原想争口气,嫁过来让愣娃看看,谁知道……哎,马尾穿豆腐——难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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