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一：复旦大草坪，当年恸哭之地

题图二：今日重回，交大教授也

1966年的9月1日的夜晚，信步来到大草坪。太阳刚落下，空气依然焖热(sultry)。818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刚刚过去13日，动乱伊始。“浊浪排空”，复旦校园，一片大乱。我躺在大草坪上，与其说躺，不如说瘫软。

下午所见，刺激深深。路过老教学楼，临时搭起的批斗台上正站着周谷城教授。这是我入校后第一次见到这位久仰的教授，想不到，竟是在如此场景。周老上课时，常常称呼毛主席为“老毛”。此刻，红卫兵正在就这一点对他进行批判。此刻的周老，已经被斗得面目全非。 周老的话被打断，扫帚柄也被打断了。他打了一个踉跄，尚未站稳，另一个红卫兵从正面冲过去，对准周老的脸，“啪！啪！”左右两个耳光，同时，还吼道：你，一个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配叫伟大领袖毛主席“老毛”吗？

周老终于倒地，殷红的血，从嘴角淌出。

在震天的“毛主席万岁！”口号声中，我挤出人群，痛苦……

瘫软在大草坪上，眼前还晃动着周谷城教授变形的脸，耳畔还回响着周谷城教授那坚定却又嘶哑的声音！

文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涌向我的脑袋。才20岁呀！真的懵了。对于政治，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运动，怎能洞见其一二？记得前几天，我和我的哥哥在校园散步，突然谈到林彪怎么一下子排到了第二位，而刘少奇则降到第八。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哥哥，目光远视，很自信地答：你不知道，林彪平时不大抛头露面，既然出来了，就应该排在前面一点。听了哥哥的回答，我茅塞顿开！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在我们看来，简直无异于请客吃饭！

忽然，我想到：今日正是9月1日。

9月1日应该是什么日子？一个书香再飘的日子啊！自入小学以来，9月1日，给了我温馨的感觉，诗般的印象。然而，今天……，复旦啊，何日可以再闻幽幽书香？再听朗朗书声？

躺在草坪上，想到这里，泪水，夺眶溢出，我用手背檫泪，岂料，越檫泪水越多。“呜 ---- ”，终于哭出声来。哭声凄厉，哭声，反过来更催我伤心，越伤心，哭声就越凄厉，哭声越响。索性，我翻转身体，头朝下......。

哭声，在夜色中也许传出很远，可闻别人踩在草坪上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间歇，能听见旁人的窃窃私语：

A：可能被抄家了。

B：唉，家里也许有人被批斗了吧。

C：造孽，真可怜！......

幸好(as luck would have it)，没有0264的同窗在这里！假如向他们袒露(unbutton)最隐秘的内心，顷刻之间，我就变成一名“反动学生”，被无情“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夜深，一丝凉意。踉跄起身，大草坪，人影已经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