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漫步如画的夕阳沈园,想起陆游在《示儿》写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今日,我想一改:人生自古谁无挫?而挫败则孕育着人生之转机!
题图照:鲁迅故里大照壁
2015年2月9日到绍兴。离开酒店,即沿门口的解放路西行,过三个红绿灯,就是鲁迅路,右拐不远,即鲁迅故里。
过鲁迅故里的大照壁,已经刷卡,打算进入内参观。
此时,大照壁及地面,浸淫在红红的夕阳余晖中。(请看题图照片)于是,转念:何不去咫尺之遥的沈园,别辜负了大好的夕阳!
于是,过马路,直行去沈园,路上最美的风景是小河里的乌篷船。河水泛着红光,小船身披夕阳。

行六分钟,就到沈园大门,购票入内。
-- 老先生真会玩,现在是沈园最漂亮的时候,游客又少。
今游沈园,居然得到售票员的点赞!

沈园之出名,沈园之看点,或曰核心景区,当然是墙上诗碑 - 钗头凤。

《钗头凤》记载着一段世代传诵的爱情悲剧:
词人陆游的原配夫人是同郡唐姓士族的一个大家闺秀唐氏(一说唐氏即陆游的表妹唐琬)。结婚以后,他们“伉俪相得”,“琴瑟甚和”,是一对情投意和的恩爱夫妻。而陆母恐陆游儿女情长,荒疏功业,便迁怒唐婉,责骂不已。不到三年,棒打鸳鸯。陆游曾暗想雪藏唐婉,但陆母作主,给儿子另娶王氏成妻。母命难违,二人终于被迫分离,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彼此音讯切断。
七年以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家乡山阴(今绍兴市)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也许的苍天安排,陆游竟然偶遇唐婉!陆游心潮逐浪,难以自己,遂赋词《钗头凤·红酥手》,还题于园壁之上。
沈园偶遇,陆游写下《钗头凤·红酥手》,也令唐婉心起波涛,回到家中,愁怨难解,于是和了这首《钗头凤·世情薄》。
《钗头凤·红酥手》- 陆游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钗头凤·世情薄》- 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驻足诗墙,默默诵读,我的思绪也在夕阳沈园泛起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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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与唐婉春日邂逅沈园,是否是上苍安排。没有此次邂逅,中国文学史上就少了佳作《钗头凤》,中国的爱情史上就缺了哀情故事,中国绍兴就少了一个热门景点
- 沈园。
-- 陆游之母恐儿子儿女情长,荒疏功业。 →
也许不无道理。卿卿我我,沉湎其中,色空一场,陆游后来波澜壮阔的一生也许就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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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把年纪,见识渐多,窃以为,父母对儿女婚姻大事的所谓“干预”,基本正确。多少子女在婚姻上不听父母之言(绝非媒妁之言),而经历痛苦婚姻啊。
我有一位医生邻居,同意我的这个观点,并以为人在爱情中,思维很大程度受制于“荷尔蒙”(hormone )
,荷尔蒙的干扰,常令人作出错误的判断和盲目的抉择。
独自一人,夕阳沈园,如诗如画,游客少少,腊梅处处,思绪翻滚,如此这般 → 胡思乱想起来 → 正是观景发呆时。


漫步如画的夕阳沈园,想起陆游在《示儿》写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今日,我想一改:人生自古谁无挫?
沈园,在我眼中,是中国第一情园。陆游和唐婉的故事,令陆游感到人生之挫败,可用“凄美”二字,今日,重游沈园,我倒觉得“美”多“凄”少了。
75岁的陆游重游沈园,仍然感慨丛生。31岁时曾在沈园与被母亲拆散的原妻唐琬偶尔相遇,作《钗头凤》题壁以记其苦思深恨,岂料这一面竟成永诀。
晚年的陆游常来沈园徘徊,写了好几手悼亡诗,最沈婉动人者乃下首:
沈园 ( 陆游)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他到沈园去寻找曾经留有芳踪的旧池台,要唤起对芳踪的回忆或幻觉,也成了不可再得的奢望。桥是伤心的桥,只有看到桥下绿水,才多少感到这次来的时节也是春天。因为这桥下水,曾经照见像曹植《洛神赋》中“翩若惊鸿”的凌波仙子的倩影。可以说这番沈园游的潜意识,是寻找青春幻觉,寻找到的是美的瞬间性。鸿影今何在?“香消玉殒”是古代比喻美女死亡的雅词,唐琬离开人世已经40余年了,寻梦或寻找幻觉之举已成了生者与死者的精神对话。
梁启超读陆游那些壮怀激烈的爱国诗章时,曾称他为“亘古男儿一放翁”,岂料沈园诗篇又展示了这位亘古男儿之似水柔情。
今日,2015年2月9日进入沈园,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那座被陆游称为“伤心桥”的小石桥,拍摄照片一幅,并留影一幅。


《英语人生》(2002年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中,我曾经引用了陆游游沈园的悼亡诗中的一句 →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书中有如此一段文字(一字未改,照片为今日添加):
1989年3月,我向学校(注:浙江台州师专)请假一周,回上海试探调入单位之“军情”。
春寒料峭。我满怀热腾腾的希望,来到位于闵行的上海交大。
校门面南,非常别致。校门为桥,桥下碧波荡漾,两条弧形的(arc-shaped)钢筋水泥白柱凌空飞架于桥上,气势恢宏。

过桥入校,便是校门广场,右侧站立着六层行政办公楼。“人事处”办公室设立在大楼的五层。
Y女士热情接待了我。

几句自我简介后,便表示了想要调入交大当老师的意愿。Y说:我们现在没有从外地引进人才的指标,而且,你的职称是讲师,根据现有人事政策,讲师尚不属于我们引进人才的范畴。不到10分钟,无须面试,谈话就结束。【临别时,Y送我到办公室门口,告别时说,让我们保持联系,以后形势变化,说不定你到我们学校来工作呢。当然,这完全是礼节性的言辞。岂料,人生难测,1993年我调入交大,仍然是Y办的手续。】
交大,这就是你的门槛(threshold)!
走下五楼,双膝微软,比上楼时还累。来到校门桥,已经无心回望那气势不凡的校园,我在校门桥上伫立良久。心里却是“情深深、雨蒙蒙”,望脚下一弯春水,竟莫名其妙地“激活”了头脑中陆翁75岁时写下的诗句: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
1990年调动回来上海,供职单位不是学校,而是一家上市公司。
月薪不低,且有老板给我的一套公寓房。三年之后,夫人劝说我离开公司,调回学校。认定我不是“公司的料”,不用英语,可惜。听夫人的话没错 -
这是几十年生活的经验。
于是,在给老板写了辞职信之后,在全家上庐山之前,给几所附近的大学写了求职信,并附上长长的作品名录。其中一封写给交大校长翁史烈。结果,华东理工大学,上海师大首先表示了录用我的强烈意向,兴冲冲,我准备去其中一所报到,开学后上班哉。夫人发声:且慢,你不是还给上海交大写了求职信吗?我说是的,夫人说:那就等等再说。
果然,三日之后,交大来电:请我去面试。结果,一切顺利,调入交大,还送我一套两室一厅(不交钱,福利房)。
唉,1993年的中国,经商成风,大量大学教师为赚钱急奔合资企业而去,大学教师匮乏,甚至“唱空城”计哉。
想到四年之前,从临海到上海,专门到交大闵行校区去求职的往事,深感
-- 世事如戏,人生亦如戏。
今日(2015年2月9日)又到沈园,来到陆游诗中的“伤心桥”,怎能不忆旧,怎能不仰天一叹?
人生挫败,孕育转机!
在母亲的威逼之下,陆游与唐婉被拆,摆脱了卿卿我我,儿女情长,成就了陆游波澜壮阔的人生。
1989年我在上海交大求职的受挫,四年之后,轻松调入,让我更加珍惜失而复得的机会。
每次走过交大的校门桥,总会想到1989年的“伤心桥”旧事。即使退休之后返校,也不忘在曾经的“伤心桥”留影一幅。曾经的伤心桥已经变成了我的开心桥啊。

离开沈园之前,走过伤心桥,我又拍摄了一幅“伤心桥照”。

【2015年2月22日大年初四午休之余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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