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春夜忆旧【38】：我在美国大学讲学的故事【5月7日夜】
(2014-05-07 20:3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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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讲学的故事 |
分类： 春夜忆旧 |
我的首次讲学之旅，不在国内，而在美国。1996年 10
月，应邀在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 (密西根州州大学) 的亚洲研究系讲学，题目是：语言鉴赏者眼中的英汉美学价值。
第一次讲学，即登上异国的讲台，心中很不踏实，暗暗自嘲：到底是来讲学，还是来学讲呢？【钱钟书先生在小说《围城》里的一句话：好几个拿了介绍信来见的人，履历上写在外国“讲学”多次。高松年自己在欧洲一个小国读过书，知道往往自以为讲学，听众以为他在学讲，讲不来外国话，借此学学。因此，我也怀疑自己到底是讲学还是学讲。】
于是，我有了以下的开场白（prologue）：
I am an associate professor from 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 This is my first trip outside of my motherland. I have been around to several cities in the States before I come to this campus. People’s response to my English is quite positive. They supposed that I had had the opportunity of learning English in the States, or other English-speaking countries, for years, yet my English is totally shaped in China. My study on the present subject is quite new, I don’t think I have made a thorough study of it, yet figuratively speaking; I still want to throw out a brick to attract a jade. That is to say, by offering a few commonplace remarks on this subject so that you may come up with more valuable opinions.
译文：我是来自上海交通大学的一名副教授。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到贵校之前，我曾经访问了你们国家好几个城市，人们对我的英语的反应还是相当好的，他们猜想我一定在贵国，或是其他英语国家，学过几年英语。但是，我要说明的是，我的英语完全是“国产”的。我对现在这个题目的研究尚不成熟，研究还不深透，打个比方，我想抛砖引玉，也就是说，先提出我的老生常谈的观点，以便在座各位能够拿出更有价值的观点。
这一段话，足现国人的交际价值观，谦逊而又礼貌。不料，现场反应却欠佳。刚才还弥漫于课堂的期待和翘盼，好似皮球泄气（deflate），竟然，末排还有离席者。
虽然，讲座最后获得了成功，但是，如此开场白，却很不成功，我这么想。是夜，一台湾学者约我去喝咖啡，此君来美10年，深受美国文化之熏染也。他坦言，中国式的谦逊和礼貌，美国人并不欣赏。Practical的美国人的思维是：你左一个“尚不成熟”，右一个“还不深透”，那么，他们凭什么花费时间前来听你讲学呢？临别时，他还告诉我，美国人特别欣赏幽默。他说，有一位北京学者来讲学，讲学的实质性内容并不多，却获得了满堂喝彩（applause / cheering）。原因是：此君谈吐幽默。
11月初，在游历了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峡谷（Grand Canyon）之后，来到美国旧金山州立大学San Francisco State University访问，接待方提出讲学，我欣然同意。这一次，我有了全新的开场白：
Ladies and Gentlemen, I am a professor from one of the flagship universities in China, 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 I feel so honored that I can visit your country，at the invitation of your ambassador to Beijing, James R. Sasser, as a leading citizen in China. Though my English is totally domestically shaped, yet my study and talk upon the present topic is not naively shaped. This morning, I am to show you the genuine genius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as I am talking about the former, I hope you won’t go too far in feeling proud of English language, for you will soon see the unique genius of Chinese language in the latter part of my lecture. Anyway, each language in this world has its own genius.
译文：女士们，先生们，我来自中国的一所旗舰大学 ---- 上海交通大学。我应贵国驻华大使James R. Sasser之邀，以杰出公民的身份访问贵国，感到非常荣幸。虽然我的英语是“中国制造”，但是，今天我要讲的这个题目绝非“粗制滥造”。今天上午，我将向在座各位展示英语和汉语的美，当我在谈论前者的时候，请各位略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得意之心，因为，接踵而来的讲座的后半部分，会让你们领略汉语那独一无二的灿烂。总之，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语言都存在着她的美。
（插入照片3，在美国讲学）
开场白结束，掌声响起！英谚云：A good beginning is half the battle.（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听众的胃口已被吊起，讲学的气氛，特别是台上和台下互动(interactive)的气氛，已有营造。
原打算讲学两个小时，结果大大“超时”。这次讲学是我在美国三次讲学中最成功的一次。不是从书本上，而是在实践中，我领教了美国学生的积极参与精神。讲学的一半时间，是在和学生的“对话”中度过！
The investigation fathered the baby on him.
调查证明，他就是这个婴儿的生父。
The book is falsely fathered on Homer.
这本书被误认为是荷马的著作。
我的讲学handout（讲义）有以上两例句。不料，肤色各异的学生对这两句兴趣浓厚。两句英语的动词father，皆用转义（connotation），而非本义（denotation）。虽然汉语也用词汇的转义【汉语习惯称“比喻义”，如“女儿的婚事给母亲出了难题”中的“难题”，就不是用其本义（考试中的困难题目），而是用其转义。】但汉语使用词汇转义的规模和数量根本不能与英语相比。比如，汉语名词“父亲”，不能用作动词，更无此转义。
另外，以上两英语例句乃典型的“非人称主语句”（Impersonal Subject Sentence），这种句式，亦英语之长，却是汉语之短！
两个例句，激起课堂“千层浪”，学生与老师错位，讲解与讨论齐进。
在国内上课，反复“动员”（mobilize）之下，教室平静依旧，难见涟漪（ripple）。而这次讲学，我只是说了一句：Those who are willing to air their views, just come to the front of the classroom.（愿意表达自己观点的，可以上台来），“来者”，居然不断！ 我只得有所选择。
他们走上台来，面对全体听讲者，从容论述，扼要发言。从“转义”风行英语的心理理据“联觉”（synaesthesia）到“转义”风行英语的必要条件“词性转换”（conversion）；从发掘这种现象的“文化根源”议论到“国家制度”；再从“宗教背景”议论到“思维习惯”。学生表现了惊人的思维活力和思想深度。
学生因我的颇具创意的观点，有感而发；我又因学生的独到见解，而继续推演（infer and deduct）。我真正体会到“教学相长”的况味。
This is the liveliest, most enjoyable and most beneficial class I have even had in my lifetime. （这是我一生中上得最活跃、最愉快、我个人获益最大的一节课。）---- 我最后充满激情地总结。
一位加裔学生走上讲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Prof. Mao, this is also one of the most thought-provoking, inspiration-kindling and humor-enjoying lectures we have ever had! Thank you so much! （毛教授，你的讲座是我们所学到的最发人深省，最给人灵感，以及最可享受幽默的讲座之一，非常感谢！）
我接口道：
Next time when I’m here to give you a lecture, I will surely do my utmost, so that you will drop the phrase “one of”, by simply saying that Mao’s lecture is simply the best one. （下次我再来此讲学，我一定尽力讲得更好，让你不再用“之一”这个字眼，而就是说“毛的讲学最好”。）
笑声又起！对我而言，此乃人生难得之享受，同时，此次讲学，也是我的学术自信的一个“加油站”（refueling station）。
最后，抛开事先准备好的Handout，我用英语对我的讲学内容作了新的总结。译成汉语，大概意思如此：
英语是循规蹈矩的法治语言，而汉语是不受形态制约、强调主观会意的人治语言；宗教宣传方式也影响到语言的表达：英语是外显式的语言，注重各种外在形式，汉语是内省式的语言，强调内在意念；英汉不同的思维习惯在语言中则有更直接的体现，以SVO为基础的语法分析适用于理性的英语，但在感性的汉语面前往往无所适从，其根源恐怕是英美人说话制篇时头脑中先有形式的框架，而中国人表情达意时从来都是意在笔先，不受形式的束缚。总的说来，英语是以形摄神（the form governs the meaning），汉语则是以神驭形（the meaning is above the form）。这一点充分表现在英汉构词、造句、谋篇三个层次的形神差异上。
第一次讲学，即登上异国的讲台，心中很不踏实，暗暗自嘲：到底是来讲学，还是来学讲呢？【钱钟书先生在小说《围城》里的一句话：好几个拿了介绍信来见的人，履历上写在外国“讲学”多次。高松年自己在欧洲一个小国读过书，知道往往自以为讲学，听众以为他在学讲，讲不来外国话，借此学学。因此，我也怀疑自己到底是讲学还是学讲。】
于是，我有了以下的开场白（prologue）：
I am an associate professor from 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 This is my first trip outside of my motherland. I have been around to several cities in the States before I come to this campus. People’s response to my English is quite positive. They supposed that I had had the opportunity of learning English in the States, or other English-speaking countries, for years, yet my English is totally shaped in China. My study on the present subject is quite new, I don’t think I have made a thorough study of it, yet figuratively speaking; I still want to throw out a brick to attract a jade. That is to say, by offering a few commonplace remarks on this subject so that you may come up with more valuable opinions.
译文：我是来自上海交通大学的一名副教授。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到贵校之前，我曾经访问了你们国家好几个城市，人们对我的英语的反应还是相当好的，他们猜想我一定在贵国，或是其他英语国家，学过几年英语。但是，我要说明的是，我的英语完全是“国产”的。我对现在这个题目的研究尚不成熟，研究还不深透，打个比方，我想抛砖引玉，也就是说，先提出我的老生常谈的观点，以便在座各位能够拿出更有价值的观点。
这一段话，足现国人的交际价值观，谦逊而又礼貌。不料，现场反应却欠佳。刚才还弥漫于课堂的期待和翘盼，好似皮球泄气（deflate），竟然，末排还有离席者。
虽然，讲座最后获得了成功，但是，如此开场白，却很不成功，我这么想。是夜，一台湾学者约我去喝咖啡，此君来美10年，深受美国文化之熏染也。他坦言，中国式的谦逊和礼貌，美国人并不欣赏。Practical的美国人的思维是：你左一个“尚不成熟”，右一个“还不深透”，那么，他们凭什么花费时间前来听你讲学呢？临别时，他还告诉我，美国人特别欣赏幽默。他说，有一位北京学者来讲学，讲学的实质性内容并不多，却获得了满堂喝彩（applause / cheering）。原因是：此君谈吐幽默。
11月初，在游历了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峡谷（Grand Canyon）之后，来到美国旧金山州立大学San Francisco State University访问，接待方提出讲学，我欣然同意。这一次，我有了全新的开场白：
Ladies and Gentlemen, I am a professor from one of the flagship universities in China, 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 I feel so honored that I can visit your country，at the invitation of your ambassador to Beijing, James R. Sasser, as a leading citizen in China. Though my English is totally domestically shaped, yet my study and talk upon the present topic is not naively shaped. This morning, I am to show you the genuine genius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as I am talking about the former, I hope you won’t go too far in feeling proud of English language, for you will soon see the unique genius of Chinese language in the latter part of my lecture. Anyway, each language in this world has its own genius.
译文：女士们，先生们，我来自中国的一所旗舰大学 ---- 上海交通大学。我应贵国驻华大使James R. Sasser之邀，以杰出公民的身份访问贵国，感到非常荣幸。虽然我的英语是“中国制造”，但是，今天我要讲的这个题目绝非“粗制滥造”。今天上午，我将向在座各位展示英语和汉语的美，当我在谈论前者的时候，请各位略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得意之心，因为，接踵而来的讲座的后半部分，会让你们领略汉语那独一无二的灿烂。总之，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语言都存在着她的美。
（插入照片3，在美国讲学）
开场白结束，掌声响起！英谚云：A good beginning is half the battle.（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听众的胃口已被吊起，讲学的气氛，特别是台上和台下互动(interactive)的气氛，已有营造。
原打算讲学两个小时，结果大大“超时”。这次讲学是我在美国三次讲学中最成功的一次。不是从书本上，而是在实践中，我领教了美国学生的积极参与精神。讲学的一半时间，是在和学生的“对话”中度过！
The investigation fathered the baby on him.
调查证明，他就是这个婴儿的生父。
The book is falsely fathered on Homer.
这本书被误认为是荷马的著作。
我的讲学handout（讲义）有以上两例句。不料，肤色各异的学生对这两句兴趣浓厚。两句英语的动词father，皆用转义（connotation），而非本义（denotation）。虽然汉语也用词汇的转义【汉语习惯称“比喻义”，如“女儿的婚事给母亲出了难题”中的“难题”，就不是用其本义（考试中的困难题目），而是用其转义。】但汉语使用词汇转义的规模和数量根本不能与英语相比。比如，汉语名词“父亲”，不能用作动词，更无此转义。
另外，以上两英语例句乃典型的“非人称主语句”（Impersonal Subject Sentence），这种句式，亦英语之长，却是汉语之短！
两个例句，激起课堂“千层浪”，学生与老师错位，讲解与讨论齐进。
在国内上课，反复“动员”（mobilize）之下，教室平静依旧，难见涟漪（ripple）。而这次讲学，我只是说了一句：Those who are willing to air their views, just come to the front of the classroom.（愿意表达自己观点的，可以上台来），“来者”，居然不断！ 我只得有所选择。
他们走上台来，面对全体听讲者，从容论述，扼要发言。从“转义”风行英语的心理理据“联觉”（synaesthesia）到“转义”风行英语的必要条件“词性转换”（conversion）；从发掘这种现象的“文化根源”议论到“国家制度”；再从“宗教背景”议论到“思维习惯”。学生表现了惊人的思维活力和思想深度。
学生因我的颇具创意的观点，有感而发；我又因学生的独到见解，而继续推演（infer and deduct）。我真正体会到“教学相长”的况味。
This is the liveliest, most enjoyable and most beneficial class I have even had in my lifetime. （这是我一生中上得最活跃、最愉快、我个人获益最大的一节课。）---- 我最后充满激情地总结。
一位加裔学生走上讲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Prof. Mao, this is also one of the most thought-provoking, inspiration-kindling and humor-enjoying lectures we have ever had! Thank you so much! （毛教授，你的讲座是我们所学到的最发人深省，最给人灵感，以及最可享受幽默的讲座之一，非常感谢！）
我接口道：
Next time when I’m here to give you a lecture, I will surely do my utmost, so that you will drop the phrase “one of”, by simply saying that Mao’s lecture is simply the best one. （下次我再来此讲学，我一定尽力讲得更好，让你不再用“之一”这个字眼，而就是说“毛的讲学最好”。）
笑声又起！对我而言，此乃人生难得之享受，同时，此次讲学，也是我的学术自信的一个“加油站”（refueling station）。
最后，抛开事先准备好的Handout，我用英语对我的讲学内容作了新的总结。译成汉语，大概意思如此：
英语是循规蹈矩的法治语言，而汉语是不受形态制约、强调主观会意的人治语言；宗教宣传方式也影响到语言的表达：英语是外显式的语言，注重各种外在形式，汉语是内省式的语言，强调内在意念；英汉不同的思维习惯在语言中则有更直接的体现，以SVO为基础的语法分析适用于理性的英语，但在感性的汉语面前往往无所适从，其根源恐怕是英美人说话制篇时头脑中先有形式的框架，而中国人表情达意时从来都是意在笔先，不受形式的束缚。总的说来，英语是以形摄神（the form governs the meaning），汉语则是以神驭形（the meaning is above the form）。这一点充分表现在英汉构词、造句、谋篇三个层次的形神差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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