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两餐饭，最有味，时隔40年     

 

     2011年4月26日，周二，中午11时30分，与夫人面对面的午餐。

     这是我出院的第六日，夫人出院的第七日。夫人4月1日入住浦东公立医院。
     钟点工走了，家中窗明几净，剩下两人 - 夫人和我。
     请钟点工/保姆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01年。当时，钟点工开价4.5元 - 5.0元/小时；10年过去，已经飙升到15元/小时了【两小时30元】。想想，10年之前，那是怎样的“低价”时代哦。【多说一句，想想，10年之后，那将是一个怎样“高价”的年代哟！当下，还是应该做到“能挣会花”，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决不能对自己太“抠”了】
    一碗排骨萝卜汤，一条清蒸鲈鱼，一碟炒菜心，一盆番茄炒蛋。-- 简简单单，自己动手做的。色香味，绝非医院饭食可比也。
    面对面，夫人和我，边吃边聊，边聊边吃。有愉悦心情，有菜根之香。
    上海有两家顶级的泌尿外科医院，一是仁济医院，二是长海医院。3月下旬，前列腺发作，小疾大苦，决意“根治”，此刻女儿正出访美国，我之住院事，由女婿一手操办，4月3日，及时入住长海医院泌尿外科病房17床。
    夫人和我，从朝夕相处到“隔江而居”。
    夫人和我，面对面，聊起各自住院的之苦，之痛，之乐，之趣闻，之感慨。
    目前的前列腺手术，虽说是“微创”，但术后之苦，苦不堪言。
    414手术之后，五天之内，原有的排尿功能被“废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插入尿道的管子，尿液及膀胱冲洗液，全由人工尿管24小时自动排出，病床上方挂着大袋的膀胱冲洗液，病床下方，有一个接尿容器【2日之后换乘了一只尿袋】。
    两天之内，你不能离床一步。这尚可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由于插入较粗的尿管，两只睾丸又涨又酸又疼，而且前列腺的位置即在肛门上方两公分的地方（所以医生可以做指检），刚刚动过手术，肛门内疼痛不堪。所以，每次吃饭，坐在床头，下身疼痛无比，咬着牙，吃无色无香无味的不锈钢盆内的饭菜。-- 吃饭成了受罪！
    出院六日，睾丸的胀痛感与肛门的疼痛感只剩下残留。
    与夫人面对面吃饭，遭罪变成了享受；无味变成了有味；独咽变成了对酌。
    -- 你的恢复还是相当不错。20号出院，21号你上街进超市购物，22号你去公利医院开药，23号你上街理发，24号你有去足浴店，25号你去邮局给病友邮寄照片，26号你又去银行办事.......【夫人谈起了这几日我的“行踪”】
    -- 记性真好。我倒有点记不起来。
    -- 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浙大的郭老师不是术后第五天大出血，被救护车急送医院了吗？（夫人提醒）
    -- 这次住院，两人一共开销多少？（夫人问，夫人在家从不管钱）
    -- 你的治疗住院开销是56000元，自费14000元。
    -- 你的呢？比我贵吧？是三甲名医院呀。
    -- 我也没有想到，比你的便宜。总开销是13000元，自己支付2913元。
    -- 我们还是享受了不少国家福利哦。
    -- 不过，让我高兴的是，外地来沪治病的农民，现在，也能报销60%的医疗费用了。
    -- 那倒不错，否则，就要“因病返病”了。
    -- 这次，两人住院，辛苦了女儿女婿。
    -- 病房里的人，到医生护士，都羡慕我们有这样贴心的女儿女婿！
    -- 女儿参与上海世博会的筹办，获得上海市颁发的“一等功奖章”，成了上海市的三八红旗手，这次，我们同时住院，也应该给他们颁发“一等功的奖章”哦。（夫人幽他一默）
    -- 4月8号，我重游复旦，流泪几次。
    -- 你就是关不紧自来水龙头！复旦，是所有经历文革的学生和教授们的伤心地，但是，毕竟复旦给了我们大学本科的学历，毕竟......。
    -- 所以，我的复旦游记的标题是：游复旦，我流泪，我鞠躬。
    -- 我欣赏“我鞠躬”三个字！（对我难得表扬的夫人说）
    -- 古人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觉得此言可以小改。（夫人又说）
    -- 咋改？（我问）
    -- “小祸福所依”呀。你想想，人生遇上了大祸，或丧命，或致残，或入狱，就难说是福所依了。（夫人解释道）
    -- 有道理呀。这次两人同时住院，我想了很多，我们的生活习惯还有许多可以微调之处，比如......。
    -- 还比如......。
    边吃边聊，边聊边吃。不知不觉，一顿午餐，吃了一个多小时。

    午休时，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这一顿饭似乎可以找到它的呼应 -- 那是40年之前的一顿晚餐。从黑发到白发，从上午八九点钟的太阳到西沉的夕阳 -- 一天天看着对方老起来，携手走过了近半个世纪哦！（借用现在年轻人爱说的一句话）
    我的《英语人生》中，对40年前西子湖畔的那顿晚餐，有以下忠实的记录：  
    辞旧迎新之际，文革破车即将驶入第6个年头。国民经济正挣扎在崩溃之边缘。杭州城里体会不到一点喜庆气氛。
    1971年的最后的晚餐，我和Y，面对面地坐在离西湖不远的“延安饭店”（遗憾，现在已经无影无踪了）。刚刚走出杭州乔司的6389部队农场，在去玉环海岛工作之前，在杭州小住两日。这是我和Y的第一顿面对面的晚餐，心里荡漾着初恋的欣喜。【附言：但愿天下恋人有黑发的甜蜜蜜的晚餐，也能享受四十年之后的白发的味浓浓之午餐！-- 此味乃纵览人生之况味！】
    我请Y点菜。她点了满满一桌菜，还要了一瓶绍兴花雕酒，说要好好庆祝一下。在一桌菜里，我发现有一道菜是“盐水鹅”。我跟Y商量，“是否让服务员把‘盐水鹅’撤下去？”Y睁大了眼睛，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未作答。Y，双目一亮，连声说，“对，对，不能点‘盐水鹅’。鹅、鸭子，是我们的媒人呀！”内向的Y竟然像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别了，杭州乔司6389部队农场。原准备经受热血和铁甲（mail；armor）的洗礼，受“脱胎换骨”（transmigration; thoroughly remould oneself）之锤炼；岂料，却跌入爱河，感受两情相悦之缠绵，竟成“私订终生”之佳话（a much-told tale）。 ---- 饭后，我和Y到湖滨散步，冷月照射下的西子湖，竟带着几分苍凉。
    难得俏皮的Y，补充了一句，给我们的心情加温（intensify）。她说：“月牙湖，是我们的‘爱河’，以后经过杭州，都应该去看看。”
    到杭州的次日，即1972年元旦。一早，我们就来到钱塘江畔，登上了巍峨的“六和塔”。
    苍茫的江面帆影点点，隆冬的江南水天一色。
    后天（ 1972年1月3日），我们将乘坐长途客车，由北往南，驶过钱塘江大桥，穿过极目处黛绿的群山，远征浙南海岛县 ---- 玉环。
    站在“六和塔”的顶层，遥望南天，我问Y：你看见了什么？
    Y，双目前瞻，没有转身，她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久违的英语，“I can see everything you can see now.”（现在，我能见到你所能见到的一切。）
…………
   Y者，我之夫人也。

【2011年5月7日黎明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