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合 - 汉语之大美（I）

    1/ What was the Louvre in Paris like? It was so interesting that I went several times. (Mainline Book 4 p.9)

    汉译：巴黎的罗浮宫是个什么地方？它是如此有趣以至我去参观了好几次。（《主导英语》，复旦大学出版社，第四册，p.2）

典型“死例”！英语中的so… that 若千篇一律译成“如此……以至于……”，那么，汉语岂不成了“丑小鸭”？

上句可译：巴黎的罗浮宫怎么样？太有趣味了，我去了好几次哩。（“好几次”带有强调意味，比“几次”好）

    2/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英译：

When you look afar, the mountains are green and clear,

    But no sound of stream is heard when listening near.

    The flowers remain in full bloom when spring’s away,

    A human being’s approach the bird doesn’t fray.

汉诗表达何其圆润整饬，而四句英译，却平添了三个when，一个but！非译者无能，而是出于无奈，非如此添加，英译将被斥为unidiomatic，甚至unEnglish。

英汉复合句的表达有“形合与意合”之别，以上两译例，便可管中窥豹。

所谓形合与意合，主要指分句与分句（包括以联合关系配列及以偏正关系配列的分句与分句）之间起连接作用的connectives（连接性词语）（诸如and, or, if, although, because, in order that, to,（未见有用作连接词的，疑为疏误） so，so that等等），是用与不用的一个句法问题。（加了两个并列连词，以和上文“联合关系”呼应。建议下文举例时适当举一、二个并列连词用和不用的例子）

形合，即显性接应（overt cohesion），以形显义；意合，即隐性连贯（covert coherence），以意统形。

这是语言学涉及句法问题的两个重要概念。其相应英语表达源于希腊语的hypotaxis 和parataxis。

在众多的外版辞书中，以下两条释义深入浅出，扼要简明，并附例句。

    Hypotaxis(形合): The dependent or subordinate construction or relationship of clauses with connectives; for example, I shall despair if you don’t come. (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p.649)

    Parataxis(意合): The arranging of clauses one after the other without connectives showing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m. Example: The rain fell; the river flooded; the house was washed away. (The World Book Dictionary p.1513)

    语法学家王力在其《中国语法理论》及《汉语语法纲要》两册书中都提到了“意合”。他在后者中说到：复合句里既有两个以上的句子形式，它们之间的联系有时候是以意合的……。有的汉语语法书没有出现“意合”一词，却涉及了该现象。《现代汉语》（下册）（张志公）认为复合句分两类。“借助虚词组合成的复句”和“依靠语序直接组合成的复句”。

“汉语重意合，英语重形合”之别，在双语比较时，便凸显出来。令人遗憾的是，敏锐观察到这一区别，并率先提出者，非中国学者，而是国外学者。（似非如此。这一句建议删除）

美国翻译家奈达在其《Translating Meaning》（1983）一书中指出：就汉语和英语而言，也许在语言学上最重要的一个区别，就是形合和意合的明显对比（contrast between hypotaxis and parataxis）。

鉴于此，西方学者渐达共识：汉语是“智慧的语言”。鲁道夫·弗莱奇博士甚至提出：汉语是“世界上最成熟的语言”。汉语广泛运用“意合”表情达意，正是它“智慧”和“最成熟”的标志之一。（对于哪种语言最成熟或者哪种语言最原始之类的话题争议很大。建议回避。退一步说，就算汉语“最成熟”，话还是让外族人说为好。）

“四字结构”，或“骈句”，历来被视作汉语的优势，或曰“大美”。其实，这仅是一种“表象”，对表象作深层次发掘，便会发现：汉语之大美，在于“意合”。没有意合之美，其表象美将成为无源之水。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红楼梦》“护官符”之一句）

句式整饬，音律铿锵，“意合”功不可没也。

其相应英译是：

If the Dragon king wants a white jade bed, he applies to the Wangs of Chinling, it’s said.（杨宪益、戴乃迭译）

增加了一个If！原句所隐含的“假设”推理关系，在英译中化隐为显。遣词增多，且整饬不再。

如此例证，举不胜举。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 As long as one has a true friend, he is close even when far away.

话不投机半句多 → When the conversation gets disagreeable, to say one word more is a waste of breath.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If I had known it would come to this, I would have acted differently.

见异思迁 → change one’s mind the moment one sees something new

阳奉阴违 → overtly agree, but covertly oppose

意合，造就整饬；意合，带来畅洁。相反，上述英译中的划线部分的词（组），皆不可省略。

汉语中很多诗句、俗语或成语，对偶工整，琅琅上口。形美、音美、意美，意合之功，不可抹杀。就连日常对话，意合也有简化表达之功效，相应的英译就不得不添加表各类逻辑关系的连接性词语。

试比较：

把小孩冻坏了，怎么向他的母亲交帐呢？→ If the child catches a chill, what are  we going to say to its mother?

    离乡背井十载，他从未回去过。→ He has never been back to his birthplace since he left it ten years ago.

他说得太快，我们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He spoke so rapidly that we could not clearly understand him.

英译汉（从上下文看，当是“汉译英”），“隐含”常常变成 “明示”，遣词增多，整饬遁迹。

“意合”被视作汉语之“大美”，不仅造就了表象美，还体现了汉语的智慧和成熟。就本质而言，人类的语言发展史（包含个人的语言习得史），常循三条发展主线：一、先有“形”而后有“神”；二、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三、渐拓“暗示域”及“意会度”。语言乃思维的载体与外壳，思维的成熟过程必然在语言上得到反应。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汉语若是没有“意合”这一条风景线，就难有唐诗宋词的辉煌，就难有成语俗语的宝库，就难有中国文学峰峦叠起之灿烂。  

（以上诸例，缺少并列关系型，可以适当增加1-2例在体现这种关系方面英汉差异的例证。汉译英如：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究竟要什么呢？You don’t want this one, and you don’t want that one, either. What do you want, anyway? 英译汉如Do not hit or swear at people. 不要打人骂人。）

 【下文请见“之三”，谢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