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静夜
(2020-10-29 07: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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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分类： 行云流水 |
白衣书生
每到静夜，便是我的良辰。凌晨三四点醒来，便起。此时的夜，静谧得只听见电脑主机的电流声。然而它却可以让我，去到一种记忆、阅识与臆想相互交融的境地里，漫步。兴许它是熟悉的，也是清冽的，时而还泛起几丝凉意。可这就是我的良辰，我在意识的世界里，看见了许多东西，许多人，许多故事……
朱自清大抵也是喜欢静夜的人，要不然他就不会去写出那篇脍炙人口的《荷塘月色》了。在月光如水的荷塘边漫步，或许于他而言，是难得的宁静。“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仅凭这一句，就可看出心境与我有多么类似，或许静夜原本就是一个，可以让人入梵的境地。这自然是无法抵达，或那境地之外的人，所难以企及的。那么，且由他自去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一路低吟着什么——“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
我曾去到W同学的农场，写过一篇《误入荷塘深处》。虽然五年过去了，但我似乎依然能够浮想起当时的情景。在一个夏日，我坐在百亩荷塘中的草埂上，思绪飘飞，一发不可收拾——“不觉间，临近黄昏，天空愈发暗淡，凉风起掠，一阵强过一阵，掀卷起满塘荷叶，千军万马般此起彼伏，好不浩荡……”置身这般境地，小坐片刻，便可入梵——“这一刻，尘世间的纷纷扰扰，是是非非，风风雨雨，恩恩怨怨，俱去矣。我陪着自己的灵魂，草棵般舞蹈，青烟般冉冉，蝴蝶般飘逸，云雀般翻飞……岁月静好，无我无他。静默，已然无了时间的牵绊。人间烟火，愈去愈远……”
又一年，我去到L同学的池塘，二十多亩地，依在远郊。虽然他搭建了板房，但条件还是相当地简陋。我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墙角的杂物堆里翻找出锈迹斑斑的菜刀，去门外坝子里的水缸边细心地磨得锃亮。他便欣喜若狂地开起那辆灰头土脸的旧桑塔纳轿车，一起去一公里外的镇上买菜。尽管饭菜简单，但在那样境地里，已经是佳肴。据说这是他驻足那里两三个月来的第一顿自家屋里做的饭，我们还喝起了酒，喜笑颜开地聊了许多往事。不知不觉便过了初夜，我看了一小会儿他那个显然并非同一时代的黑白小电视，然后乏了就上床睡觉，他便自去屋后的水沟边钓黄鳝，一个人一钓就到午夜。我很惊叹于，大白天里他可以一个人去塘间，远远地糊弄周遭的堤坝，四五个小时或七八个小时，你不叫他回来吃饭，他便一直那样安静地埋头劳作，周围没有人，也没人可以说话。
试想我的曾经，又怎么少得了静夜里的独处，以及一个人面对漫漫的时日呢！我那长达十年的寓居，就是那样过来的。在那样的境况下，虽然寂寞透顶，却也写下众多篇章，并以“十中挑一”的方式进行精选，先后出版了两本散文集——《守望黎明》和《彼岸时光》。这不正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话么？我要不是去经受一场磨难，又怎么能够重拾写作而跻身文学的行列呢？
静夜，是我熟悉的味道。我想起了冰心的《小桔灯》，想起了她那——“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桔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桔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原来静夜，不止于我，不止于朱自清，也不止于许多没有写下来说出来的人。只不过，我们通过这“写出来”和“说出来”，便了然了它的种种与魅力。
鲁迅自然不会是一个闲得不住的人，他也可将这“静”与“夜”全然地分开，且逐一地品味。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他的静便化作了无穷的趣味——“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而他在《野草》中就曾这样描述夜——“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
忽然想到《边城》，想到沈从文，想到湘西。六年前，我去到湘西，在一个山区的小县城住了几天。我一直怀疑窗外的那条溪水，就是《边城》中白河的原形。老船夫和他的孙女翠翠，傩送和天宝两兄弟分别对翠翠的爱慕，夜里轮流去给心上人唱山歌，般般情景令人感叹而又心碎。
我也曾邂逅过一位那里的苗家女孩，她特别喜欢边跳舞边擂鼓，还可以在一面大鼓上跳舞，山歌那是张口就来，还在寨子里练就一口好酒量，据说一顿饭可以喝27瓶啤酒都不醉，实在令我既感到可爱，又觉得骇然。有次一位朋友说，你把她叫来我请客，我一说她的酒量，那朋友便吓住了，连说算了算了请不起，就把我给笑得直茬气。只不过，她终究没有来过我的城市，我也只去过那一回，在芙蓉镇拍了几张照片，写下一篇《王村还是芙蓉镇》，便成了全部的纪念。
在这里，我只关心《连城》中的那无数个静夜，那兄弟俩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与辗转反侧，才彼此约定一人去唱一晚，又是如何担心要是对方成功了呢，自己怎么办？我很遗憾，那一趟没有去附近的凤凰古镇，也没有去相距不远的张家界。说不定哪天，为了凤凰古镇，可能我还会去一趟，顺道以旅行的姿态，再揽几个景，一削曾经的沉闷。
静夜，是我的良辰，抑或是更多人的良辰。许多的事物爬上来，许多的面孔又复现。他们和了诸多的故事与故事中的人物，在我脑际的那片广阔天地里，意气风发，把酒凌风，载歌载舞，恬笑嫣然……就像这世界，从不曾过去，时间里的场景便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生动，谁都不曾离开，谁都不曾相忘，谁都不曾伤害与背弃。
我愿这天下所有的静夜都善良，所有的良辰都美满。让人于滚滚红尘之外，尚有一隅可供栖憩，或可抵达内心深处的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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