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便像流水一般，掠去而不复返。

我蓦地念及李白的那首诗《朝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想这人生，也莫过如此，看似漫漫，不知不觉之间，曾经的多少风起云涌，还不就轻轻飘飘地过去了？有时候想回忆下往事，恐怕都得去一一地过滤与细筛。而那些可怜的记忆，也未必就会配合你。

不知不觉之间，一些情谊便淡了，即便曾经有过多少约定与誓言。谁都尽情地释放自我，尽情地扑向前路，尽情地燃烧着自己的幻想，殊不知你有多炽烈，就有多忽略，就有多划伤，就有多遗忘。待得哪天想起了，你以为那些人还在，那些事物还在，却不然，若能有些浅淡的回响，那就已经好不错了。想这泥沙俱下人声鼎沸的世间，多少东西不是诱惑，多少东西不是一瞬的幻影呢？谁都拼命地去追逐，手舞足蹈而忘乎所以。

我知觉了，便从那样的迷梦中醒来。就像你的知觉，相互一笑，手挽起手，仍旧日一般，谈论些旧话，品上一杯新酒。复活的温润，像极了夜来香，那淡雅的幽馨。那么这些时候，你是幸运的，他也是幸运的，因为过了好长一阵子，回过头来，你我还在。你我还可以微笑，还可以握手甚或拥抱，还可以毫无戒心地聊些知心话，还可以“保密”的话绝不外传，那就够了。

人的野心的疯狂，就像一头奔跑着的火牛。谁没做过那牛，谁又没做过那牛的看客呢？有的跑着跑着，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之间，就变了一个人。甚至后来，竟连自己也未必识得，就更不消说那些过去时光里的别人了。我掠过无数的面孔，曾经多么熟悉，多么亲近，多么信任，多么牢靠，可一转眼，谁又还记得谁？只怕略或有些得志，便得意忘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总是以为，未来会更美好，也会更丰富，可那有什么用？我说“喜新爱旧”，也未必谁都真正地懂得。可我管不了别人，就只能依照自己的内心，去别无遗憾地生活。这“别无遗憾”，兴许也是没人懂得的，即便解释也没用。就像人心不在你这儿了，即便你说什么做什么那又能如何？只怕你一时知觉后的卑微，也未必能够换得应有的尊重，反而于事无补。怎么看，都像一场别无生趣的一厢情愿与自作多情，很多事，很多情，过了就是过了，就像打碎了的鸡蛋再怎么也孵不出小鸡一样。

可以不用去感慨，因为那没用。可以用你那心，那心意，去播下种子，然后默默地浇水，静候来日里，或许可能的重生。说不定哪天他累了，他病了，他终在一场又一场看似热闹的欺骗中猛醒，回过头来，你还在。你也可以去忽略，我终究已经做过了自己应当做的，对得起朋友，也对得起你了，那我还有什么好留恋，好遗憾的呢？那一天，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便一谶成真。

不知不觉之间，我便种满了所有的花盆。有苗，有根，有种，除却简单的日常伺弄，我便把它交给时间。你活我自然高兴，你活得蓬勃我更高兴，说不定还开出满树银花，那就是意外的惊喜与满满的收获！那么，我即便不太懂得花卉养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我对你的好，你对我的好，未必都需要完美的对接，如若一片落叶就可以砸碎的话，那就还是别执着了。即便付出得太多，投入得太深，那也还是醒醒吧！梦终归是梦，可以将它留在心里，留在记忆里，留在勿须言明的文字里，就像一个旧日里的小物件，闲了看看，兴许把玩一番，便了事。

曾经看过一部长篇历史小说《李白》，人们总是津津乐道于他的洒脱。可是那洒脱，得一袍挥去多少的思念与牵挂，又有多少的思念与牵挂被撕裂、被辜负、被背叛，你又知道吗？很多人，对于很多事物，都喜欢只去看表面，而不愿意去沉浸，去感知，去烘烤，彼此的内心。就像一个人站在你面前，无论你还是他，无论如何热情与铿锵，美味佳肴，酒池肉林，也未必能够抵达彼此的内心。或许这就是世界，就是现实，犹如千古传说的一代诗仙李白，若真的就在你面前，也不过一个才华过人随时倒街卧巷的醉鬼，那么你又有多少的耐心，去赞美，去包容，去体谅的呢？你就真的不嫌弃他，甚或掩鼻而走？

不知不觉之间，我便告别了过去里的自己，也告别了过去里的人生。一切都只是过往，一切都只是纪念，一切都在漫漫的时间里，埋葬、幻想乃或重生。就像我，几乎掏空了所有的记忆，甚至又一次次一遍遍地去发现、去寻找乃或捡拾起那些细屑，体验考古的乐趣，却再也唤不醒，泱泱岁月中的那些事，那个人。我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路人，那些故事即便曾经再灿烂，也已经与我无关。

不知不觉之间，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古诗，让我想起幻像之中的李白，曾经一个生生活过的人，是个醉鬼，也不止是个醉鬼。我所书写的，也莫过于自我的历史，抑或无处可考的虚拟。